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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旅馆(1 / 2)



听说找到佐和子的下落,我连东西都来不及拿就忙不迭冲出家门,是在残暑这还拖著长长尾巴的九月底。披说就在栃木县深入八沟山的地方,有个不为人知的温泉旅馆。佐和子就在那里当服务生。



近距离之内没有电车车站,大略查了一下好像也没有公车经过。最近我已不再自己开车,但我想总会有办法,所以还是心一横租了车。起先开得很惊险,摇摇晃晃穿过市区,进入绿意盎然的山中时总算大致找回以前驾车的手感。



不知几时路面的车道线已消失,前后也不见其他车辆。我性子急,忍不住猛踩油门。根据事先准备的地图,从国道转弯后应该就没有岔路了,但实际行驶才发现有小路朝左右两侧延伸,走这条路眞的对吗?前方真的有佐和子吗?我忽然有点不安。沿著徐缓的斜坡开辟的田园染上金黄色,田里茂密的青色大概是竽头叶子。家家户户屋顶上油漆的人工色彩,不时突兀浮现,蓦然回神才发现道路沿河而行。一瞥之下,水流似乎很湍急。



但我好像还是来到了上游。一看之下,河面架设了鱼粱。万里无云的晴空洒下的强烈阳光仍如夏秊,却已到了秋天香鱼产卵的季节 河流的一部分以竹制杓简易水坝拦住,等侯顺流而下的香鱼,就河岸的宽度看来这条河本来应该更宽,大概是最近一直没下雨令水量变少了吧。鱼粱几乎塞满河面的宽度,河岸盖了小屋。似乎是在那里将捕获的香鱼供客人享用。正值中午,简单以粗绳区隔的停车场停了几辆车。



我也把车停在河岸。现在虽无心品尝香鱼,但路途意外遥远令我渐感不安。鱼梁的主人是个晒成古铜色年约五十的男人,看起来不太亲切,但得知我不是食客后倒也没有面露不悦。



「噢,要去那间旅馆的话那你走的路线没错。」



但是,他不时窥探似地偷瞄我的脸,令我有点怪不自在的。



「大概一个小时就会到。」



我草草行礼道谢,急忙回去取车。



对方说一个小时,结果更久。,路越走越艰险,越变越窄,甚至令人惊讶居然铺设了柏油 村落的风景不知不觉掠过,道路不断朝溪谷深入。路旁护栏消失了,道路奔驰在高处,只要方向盘一个失误就会倒栽葱摔进谷底。紧张令我的身体僵硬,以龟速逐一弯过每个转角。鱼梁主人说的一个小时,大概是走惯这条路的人才有的时间感,阳光被林冠遮蔽,四下一片昏暗,明明才刚过正午不久,我已开始焦虑 样下去能否赶在天色暗下之前抵达。



但是,才刚觉得好似自树林之间窥视见红漆,建筑物已唐途出现。红色原来是先到的客人开的车子颜色。这里肯定就是我要找的旅馆。终于到了,我吐出一口气,艰险的路途显然格外吃力,紧绷的肩膀阵阵酸痛。



大概是注意到引擎声。有人从旅馆出来。



寻寻觅觅独庆久都找不到她。没想到重逢如此简单。身穿工作服的佐和子就在眼前。



不过话说回来,我深深佩服居然有人在这种地方盖旅馆。



下车一看,山谷并无想像中那么深,与流经眼下的河流大约有五公尺的落差吧。但是此地毕竟是深山,光是搬运建材肯定就得大费周章。也不可能取得充分的平地,旅馆只好沿著山坡往下盖。乃至于停车场是突出半空中,靠钢筋铁架支撑。



睽违两年的佐和子,果然有点变了。见到我倒也不怎么惊讶,说声「啊,好久不见」迎接我。若是以前的佐和子,即便造访职场的是恋人,也只会当成一个正经客人对待。



距离做晚餐的时间还早,旅馆的工作似乎正是清闲,她没带我去旅客用的房间,倒是去了后方的会客室。放了座椅的六帖和室似乎很久无人造访,空荡荡的高低装饰架上积了一层薄薄的尘埃。



佐和子泡茶的动作很熟练,看来已完全适应旅馆服务生的工作,我一直保持沉默。本来是一心想见活著的佐和子才远道来此,现在却想不出该说什么。



喝了一口茶水后,佐和子微笑说:



「我早就猜测你迟早会来。」



这个地方,是我从任职旅行社的友人那里听说的。他也认识佐和子,一眼就认山参加温泉街聚会的佐和子。从那时起,佐和子或许就已预感到我的来访。



但她未免也太泰然自若了。与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那畏怯的模样截然不同。当时的佐和子果然不正常。



我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你愿意回来吗?就算难以复职,但我一定会想办法。」



她轻咦一声。



「你肯帮我?」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深深刺痛我的心。



我与佐和子,当初是在有乐町的钢琴演奏会相识,我俩本来都是要和朋友一起去,但临到当天朋友却无法赶来。于是从不经意的交谈开始我们的交往。



佐和子当时在私立大学当事务员。我才刚进证券公司,充满干劲正打算好好大干一番。我们还年轻,很享受二人时光。虽未具体意识过结婚,但没有意外的话我想将来迟会步入礼堂。



但就在我们交往一年后,佐和子的样子开始不对劲。



――在职场,做得很不顺。



佐和子自嘲地撇嘴如此说道。她声称与上司合不来。对此,我的反应有点像在说教。



――不管去哪里,都会碰到讨厌的家伙。如果动不动就跟那种人计较那你就输了。只能当作那也是工作的一部分看开一点。



之后,佐和子,再对我抱怨同样的话。我也同样一再说教。说到与上司不和其实我也一样,是佐和子太天眞了,我如此信之不疑。



我没发现那是她求助的呼声。



佐和子辞职了。也断绝与友人的交往,将公寓退租,包括我在内,无人帮助她。佐和子从不肯帮助她的人们面前消失了。



在她大约失踪半年后,她以前任职的大学爆发丑闻,受不了上司的一再恶意刁难与恫吓,事务员集体提起诉讼。名门大学爆发的这起事件被杂志与电视当成八卦新闻争相报导,但对我而那每一则报导都令我后悔不已,佐和子说的话既不夸张也不天眞。她的的确确,遭到过分的欺辱。



可我却只会对她说教。远道来此,或许就是为了向她道歉吧。



「我一定会帮你。」



言外之意也强调出,这次一定会。佐和子只是含笑却未置一词。我扬声说:「今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就算躲在这种深山野岭,也没有前途吧。」



「会吗?」



佐和子微微歪头说道。



「用深山野岭形容太过分了吧。这可是我的老家。」



我当下冒冷汗。



「呵呵,骗你的啦。这是我叔叔的家。你说这里没前途,但生意其实挺好的。毕竟这可是传说中的知名温泉。」



这间旅馆赚不赚钱,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但佐和子似乎误会了我的表情。



「是真的喔。你没听说过?我记得应该被报导过很多次。」



「不知道。」



「也对,你是大忙人嘛。或许没时间连不重要的社会新闻也看。」



佐和子说著露出有点淘气的笑容。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



「在这间旅馆,或者该说在这个温泉,经常发生不幸的意外喔。」



佐和子用双手温柔地包围茶杯,津津乐道。



「从这里走下河岸,有块容易淤积火山瓦斯的洼地。那里每年都会有一两个人死掉。」



我倒抽一口冷气。



「为什么在那么危险的场所――」



「所以才好呀。不是跟你说了这是传说中的知名温泉吗?」



然后佐和子好似要测试我的智慧般盯著我。我说不出话,有人死掉的旅馆固然可伯,轻松说出这种事的佐和子如此变化更令我哑然。



佐和子没有卖关子。



「在想自杀的人之间,好像很出名喔。可以轻松,美丽地死去,所以就算不是旅游旺季,这里的客人也络绎不绝。不过真的会去吸瓦斯的人一年也没几个,所以就算那几个人死了收不回房钱,对旅馆来说䢛是很划算。况且,很多客人或许是当作最后的晩餐都很舍得在大钱喔。」



「……」



「叔叔没有孩子。他已经说好了,万一他出事这间旅馆就由我继承,一间温泉旅馆也算是不错的财产吧?我并不觉得没前途。――哪怕,这间旅馆是『死人旅馆』。」



大概是该回去工作的时间到了,佐和子倏然起身ㄧ瞥走又扭过头说:



「即便听到刚才的故事,你还想留下过夜?如果想,我可以算你便宜一点。」







我被带去的房间挂著「龙胆」的门牌。进去之后是附带壁龛的和室,约有十张榻榻米大,装饰架上放著细口花瓶,瓶中插有夹竹桃。本以为是假花, 一摸之下很新鲜,看来应该是不久之前连枝剪下的。或许还有其他的女服务生,但我总觉得那瓶花是佐和子的心意。



这趟急著出门,所以我根本没带什么旅行装备。本来无意过夜,但白天佐和子想必也得工作。若要与她好好长谈,只能等到晚间。



蓦然回神,纸门外传来沙沙沙的声音。我暗自狐疑,开门一看,窗外就有阔叶树摇曳,叶片摩擦沙沙作响。脚下的山谷好似形成风的甬道。



我在十帖大的房间躺卧休息。早上出门时压根儿没想到,但今天这一天看来会是久违的休假。一旦放松心神,开车的疲劳顿时涌现。可是,神经依然激昂不肯休息。



反正都已特地来到温泉旅馆了。我爬起来决定去泡温泉。



旅馆紧贴山谷而建,所以馆内楼梯很多,玄关位于最高的位置。之后一路向下。似乎是沿著地形而建的走廊忽左忽右徐缓曲折,看似刷了石灰的白墙无止境地向下,甚至令人感到已不在人世。墙上贴著铁皮看板 斑剥的涂料,指示室内池与露天池的方向,天气很好。我选择露天池。



狭小的走廊前方,蓦然出现黑发。身穿蓝底流水图案浴衣的女子迎面走来。从她的湿发看来,大概刚泡完温泉,发现我在眼前后她垂下头,虽穿拖鞋却无声无息地与我错身而过,那是个虽然美丽、气质却有点凝重的女人。佐和子讲的耸动历史仍留在脑海,或许因此有先入为主的偏见。



往下走的走廊比想像中更长。本以为露天池在谷底的河岸,不过没走到谷底就看到写有「汤」的布帘。钻过帘子,是藤编地板的脱衣间。看不到拖鞋,所以大概没有客人。我悠然脱下衣服扔进藤篮,走进浴室。



我还以为会永远那么热,秋天果然到了吗?抑或是因为已进入深山?外面的风一吹甚至有点冷。浴室的地板是用水泥固定的装饰石,浴池看似是用自然的石头堆砌而成,水大致透明,但好像有点泛黑,我随便在身上泼水冲一下就进了池子。我吐出一口长气。事情发展至此很古怪。温泉这种地方,不知已有多少年没泡过了。



叶片摩擦的声音依旧不止,也传来小鸟吱吱吱的叫声。只因高于谷底河流一段,也听得见潺潺水声,简直难以置信就在今早才心焦如焚地急著冲出家门。



――不告而别就此失踪的佐和子。我希望她不要冲动做傻事。并且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在这世上某处得到幸福。本来应该那样就够了。



但是真的见到面听到声音,我变得贪心。我渴望将她带回去。我不知这个心愿能否实现。在这间旅馆,佐和子似乎已找回开朗,找回心力。我从未见过佐和子露出那么安稳快乐的表情。如果她已习惯新生活,找到生活目标,那么对她本人而言或许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



换言之,想带佐和子回去并为她著想,只不过是我自己想与她复合的愿望罢了。



但是话说回来。



佐和子叙述这间旅馆的阴森历史时,未免太不当回下了。那是真的吗?想自杀的人聚集而来,可以轻松死去的旅馆……刚听到时我毛骨悚然,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总觉得那不可能是眞的。那应该是佐和子在开玩笑吧?我不知道她是基于何种用意那样说,但是说不定是为了把我赶走。受到她这种程度的刁难并不冤枉。



热水,从设在浴池角落的竹筒流入。一片枯叶,不停打转漂过来。还不到落叶的季节,所以八成是去年以前掉落的叶子没有腐烂,被风吹过来了。我不经意一看,枯叶开始漂往某处,从靠近浴池底端的边缘流出去。我把身子浸在水中走近一看,小树枝与枯叶、白色纸屑之类的东西卡在邉緑,溢出的热水似乎就这样直接流入河中。一旦发现这点,在露天池也不好意思用肥皀了。我决定待会再去室内浴池,只是胡乱洗把脸,就此结束露天温泉体验。



就在我正要离开时,一个男人从盥洗间走进来。大概是学生,很年轻,而且很瘦。我无意盯著别人的裸体打量,但他凸起的肋骨触目惊心。



对方主动低头行礼,于是我也回礼。但 ,对方并未抬头。看来他并不是要默默行礼,只是一径低头而已。



在我泡温泉之际,房间已铺好被窝。



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这个时段不上不下。外而天色已暗,从窗子看出去树林之间的夜色深沉。便服勒紧身体令我感到气闷,于是换上房间备妥的深蓝色浴衣。



确定佐和子好歹平安无事后,我又开始担心起工作。本来今天也得假日加班,但我谎称父亲住院,而且虽说是事出无奈但在温泉旅馆休息还是有点心虚。



我无所事事地坐在窗邉。眺望夕暮中的山景,无事可做,大概就这样消磨了一个小时吧。



不意间敲门声响起。若有人来访那只可能是佐和子。她应该还在工作才对。我惑到不可思议,还是小跑步冲向门口开锁。果然,站在眼前的是佐和子。她依旧穿著工作服。与刚才不同,她的脸上已无温柔的笑意。



「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我本想问她丢下工作是否不要紧,旋即又把话吞回肚里。我不可能自己毁掉谈话的良机。



「当然,请进。」



佐和子点点头,走进房间。她走在榻榻米上的举止优雅,我发现因为工作的关系,她连走路方式都变了,我俩隔著小桌相向而坐。当然佐和子应该是找我有事,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先把话跟她说清楚。



「那个,不管怎样,」



这样做个开场白后,我说。



「总之你没事就好。很高兴看到你平安。」



「干嘛突然这么正经八百。」



佐和子原本僵硬的表情,绷不住有点羞赧地笑了。相较之下,我没笑。



「这是当然的吧。直到前天为止,别说是你的下落,我连你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刚才太惊讶,所以忘记讲了。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佐和子略微低头。



「谢谢。我很高兴。当初我那样不告而别,你会担心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我从一开始就无意寻短。虽然工作没了,但我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其实我是个乐天派喔。」



两年前, 一点也看不出她是那种人,当时佐和子完全坡击垮了。而面对那种状态的她,我却一直说她不够努力。等我脸色发白地惊觉她那样不知会做出什么傻事时,她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



「当时我什么都没帮上忙。我武断地认定那是你自己想太多,反正一定没啥大不了,不仅没帮你反而让你更痛苦。是我太笨了。……请你原谅我。」



这是我老早就想说的话。我不知道佐和子会不会原谅我。但是,在她最痛苦时没有支持她,这件事如果不道歉我实在过意不去。



佐和子以略显冷漠的声音说:



「反正就连当时,我也没抱人大期待,毕竟,说穿了我们终究是不相干的外人。」



「佐和子,我没那样想。」



「算了,以前的事就不谈了。我想问现在的事,你刚才说以前没能帮助我对吧?」



我点头。



「但是,你想强调现在不同了?」



我点头。



「那是只帮我?成者,你认为自己已成为能够帮助他人的人?」



对于这个问题,我无法轻易点头。为了向佐和子赎罪,并且可以的话与她重修旧好,现在我应该绘毫不犹豫地帮她!但是,我敢说自己已成为个能够帮助陌生人的重义之人吗?



我不这么认为。活在都市一直在血淋淋的竞争中不断踢落他人的我,终究不可能成为什么君子。



「若说不分对象全力付出,那当然不可能。但是,自从你离开后,」



我一边慎选遣词用字,一边说道。



「我好像学到了有时慈悲比合理性更重要。」



佐和子听了,顿时眯起眼。她似乎很高兴听到我这么说,同时,看起来好像也有点怀疑。



「……那样就够了。」



她说著,把手伸入怀中,她取出的是一个信封。上面没有收信人与寄信人的名字, 一片空白。我当下萌生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然后想起佐和子提过的死人旅馆的历史。



「你是聪明人,所以我希望你帮个忙。」



佐和子将那个信封放在桌上。信封放在我俩之间,但我迟迟不敢伸手。我已经猜到那是什么,却说不出口。



「这是――?」



「这露天浴池四点开始打扫。结果,我发现这个放在某个脱衣篮中。我心想,啊,又来了。因为这种白色信封我之前也见过。不过,在脱衣间发现还是头一次。所以我确认了一下客人的情况,目前为止全体平安无事。」



「换言之?」



佐和子轻叹一声,说出那句话:



「是不慎遗落的遗书。接下来有人想自杀,」



她把一个白色信封塞给我,「你看一下。」她说。我踌躇不决,但还是接过信封。



方方正正宛如铅字印刷的字体,在框线之间拘谨地填满整张信纸。



我做出恩将仇报的行为,无颜面对所有的人。



这些年一直忍辱偷生,到今日已满两年,我终于可以处置自己。



关于还款事项交由佐藤先生负责。



也给旅馆的各位添麻烦了。死前能得到舒适的招待,非常感谢。在这里我度过数年来仅有的安稳时光。皮包中的茶色信封请收下当作住宿费。



日后。说不定,有人问起我的忌日。届时,若能指证我就是死在今天。如此我已了无遗憾。



很安静。



想到自己终于可摆脱这生不如死的地狱,现在,我真的如释重担。



原来如此,果眞是遗书啊,我心想。







在证券公司这种地方待久了,不再觉得自杀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事。我就知道有好几个人因为股票赔了钱而寻死。但是,亲眼看到遗书这种东西倒是第一次。



我垂眼看著内容问道:



「今天投宿的客人有多少?」



佐和子立刻回答:



「三个。年轻男性,长发偏瘦的女性,以及短发染成紫色的女性。」



「我看过其中两个。」



去露天温泉时,与长发女子擦身而过。当我从温泉离开时。紧接著进去的是年轻男子。



「刚才说确认过状况,他们全都在房间吗?」



「在房间的有两个。 头发成紫色的女人在她自己的车上听音乐。就是玄关门口的那辆红色汽车。」



「噢。我记得 。」



遗书提到充作住宿费的钱。如此说来,应该不是这间旅馆的员工想死,遗落遗书的人。就在除我之外的三名客人之中。



我抬起头。



「或许该报警比较好吧?」



佐和子一听,目不转睛地盯著我。她的眼神极冷,彷佛要看穿我的心底最深处。



我赫然一惊。如果,我只是抱著把烫手山芋丢给警方的打算提议报警,佐和子恐怕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我猝然间明白了,佐和子或许想帮助遗书的主人,但是同时,她也在考验我。



然而,我并非随随便便想逃避责任才那么说。



「人命关天,到了紧要关头还是有人可以出面控制比较好吧,」



「警察不会来的。」



佐和子带著叹息说。



「每次都这样。如果有人死掉当然会出面。但在那之前,既非犯罪也不算是非自然死亡案件。」



从她的语气,可以推知䢛去也发生过同样的情况。被她这么一说,的确目前只不过是发现一封信。



既然警察靠不住,那么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直接去问三名客人「遗失这封遗书的是不是你」, 对不相干的另外二人而言很触霉头。就算此地眞有死人旅馆的称号,连我也知道从事服务业的人不能那样做。可是也不能一直按兵不动。



「不能在淤积瓦斯的洼地守著吗?」



佐和子摇头。



「如果要保持安全距离,就算有人躲在树林里悄悄接近也难以发现。」



「那么笔迹呢?总有住房登记簿吧?」



「登记簿上菂字迹,三人都写得很潦草这无法与这整齐的字迹相比。」



「那么,至少能不能设法在不惹争议的情况下让我见见那三人?」



我这么一问,佐和子一边点头已迅速起身。



「我想那应该可以。你等一下。」



十几分钟后。我穿上工作服,跟在佐和子身后走过旅馆的走廊。我要假扮成旅馆员工,若无其事地偷窥三人的样子。我想效法佐和子那种迅速却不显慌张的走路方式,然而只像是踩著小碎步,动作很奇怪。我立刻放弃,决定好好扮演选不熟悉工作的菜鸟。来到挂有「杜鹃」门牌的客房前,佐和子朝我传身。



「千,不要多嘴。也不许盯著客人看。」



「我知道。」



佐和子点头,这才敲门。



「打扰了。我是服务生。」



好一阵子无人回应。就在我开始怀疑室内无人时,才有一个低微的声音回答:



「……请进。」



佐和子听了,从怀里取出钥匙开门。在脱拖鞋的门口,纸拉门是关著的。佐和子在纸门前端正跪坐,然后拉开纸门。



待在室内的,是削瘦的女人,她的嘴角甚至试图挤出笑容,但死气沉沉的眼睛还是抹不去晦暗。之前擦身而过时她的头发是湿的,现在似乎已完全乾了。



佐和子以迥异于她面对我时的开朗态度问道:



「打扰您休息很不好意思,是关于您的晚餐,今天有上等的岩鱼,不知您喜欢做成天妇罗还是盐烤,厨师想先了解一下。」



「噢,这样啊?我想想。」



我跪坐在佐和子的后方,尽可能低调、但迅速地扫视屋内,或许是因为离我住生的龙胆很近,这里也听得见我在房间听到的那种树叶摩擦的声音。



回话的女人,看起来好像松了一口气。她似乎是在担心佐和子另有来意,是我想太多吗?



「那么,请做成盐烤。」



「我知道了。很快就会准备好,请稍等片刻。」



佐和子含笑说完,彬彬有礼、非常爽快地关上纸门。我得以窥见杜鹃室内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几秒。



来到走廊上,她小声问我:



「怎么样?」



时间虽短,还是有些发现,我看著关上的房门,低声说:



「桌上有信纸,但是,没看到笔。」



信纸看似白色,但我不确定是否与遗书的纸张相同。



第二个房间,挂著「木莲」的门牌。



与杜鹃房一样,佐和子敲。,等对方回应后进屋,听声音就已知道,这个房间住的是男人。在露天温泉碰到时,他的肋骨凸起触目惊心,现在再次看到,我发现他的脸颊也凹陷到足以看清骨头的形状,脸色也很差,有种分明是病人的不健康感,佐和子做出与杜鹃房同样的开场白。然后。



「天妇罗与盐烤您喜欢哪一种,厨师想先了解一下。」



这也是与之前一样的问题,他几乎不假思索便回答:



「我要盐烤。」



声音带有难以隐藏的不悦,屋内扔著脱下的流水图案浴衣,看起来很不搭调的运动旅行袋几乎是头下脚上随手扔在房间角落。他甚至不肯与佐和子的目光相对。



「我知道了。」



佐和子低头行礼时,男人撂话:



「啊!那个。如果接下来还有事,不要直接过来。用打电话的可以吗?明明有电话。」



客房的确有电话。佐和子伸手掩口。



「对不起。那么,今后我会记得这么做。也会吩咐其他人。请好好休息。」



「麻烦你了。」



走出房间,佐和子向我射来疑问的眼光,我摇头,遗书使用的应该是信纸与信封,还有笔。



但我什么也没看到。



不过,我没告诉佐和子,我对男人有一个印象改观。



在温泉 到时我以为他是学生,但是这样在房间休息的时候看起来,好像年纪更大,他应该超过二十五岁,说不定甚至有三十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