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死人旅馆(2 / 2)




这个房间,一再敲门也没反应。佐和子。歪头不解地说:「也许她还在车上。 」转身要走时,总算听到一声慢吞吞的「请进」。



和长发女子及年轻男人比起来,核桃房的客人健康丰腴。虽然缺乏蓬勃生气,但那似乎只是因为懒散无聊。正如佐和子所言,染成紫色的头发首先映入眼帘,再仔细一看,她在这种荒郊野外的旅馆还化了完整的彩妆,眼影的色彩浓艳,睫毛也向上卷翘,脖子上挂著耳机。



「……天妇罗与盐烤您喜欢哪一种,厨师想先了解一下。」



对于这个问题,她歪头思忖。



「咦?我记得菜单上已经写著『盐烤岩鱼』。」



「是。是这样没错,但毕竟是少有的珍贵材料,所以厨师也打算好好发挥手艺。」



「嗯哼。」



她嘟囔,但显然没有被说服。幸好佐和子稳如泰山。



「哎,算了。我已经先付钱了,请你们不要突然更动菜单!」



「那就是盐烤。我知道了!」



客人在怀疑我们。也因此,很难趁她不注意时检视房间。不过,我还是看到樱花图案的白色浴衣挂在墙上,榻榻米上扔著一个有轮子的大型行李箱。



另外,我也发现桌上放了一本书,书很厚,书背面向我这邉,但距离太远



不滑书名,我想好像是《……的方法》。



来到走廊上,佐和子问:「如何?」我老实回答:



「我认为很可疑。」



「啊?」



「不,我也不知道,只是,你看到她的手腕了吗?」



「噢,你说那个啊。」



看来佐和子果然也注意到了,紫发女人的手腕留有好几道伤痕。







回到龙胆房,我俩再次相向而坐。



单凭第一印象判断他人的技术,是忙于工作的每日不可或缺之物,但是同时,光靠第一印象判断人也会发生严重错误。我沉默半晌。



先打破沉默的是佐和子。



「三人之中的二人,你先前就已见过了吧?是在哪见到的?」



「啊,对了。」



没想到那个,看来我果然也心神大乱。



「杜鹃房的女人,是在前往露天温泉的走廊擦身而过。等我泡过温泉,要出来时,木莲房的男人正好进去。……遗书就是在露天温泉找到的吧?」



据说遗落在脱衣篮中。



「我进去时,没发现信封。不过,我也没有仔细看。」



说著,我忽然发现不对



「露天温泉只有一个吗?」



「对呀。」



「男女是怎么分开的?如果,今天是男性泡温泉的日子……」



如果遗书是今天被放在篮中,到露天温泉的只可能是木莲房的男人,但佐和子摇头。



「通常我们会在一开始就先说明,露天温泉是男女混浴,客人多的时候,只有脱衣间会以屏风区隔……这毕竟是老旧的旅馆。」



如此说来,刚洗过头发的杜鹃房女子,或许在我之前刚泡过露天温泉。也可能泡的是室内浴池。



「那个信封,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不太愿意称为遗书,所以只好这么问。



「三人都是昨天入住的客人,露天温泉四点开始打扫。昨天还没发现遗书。」



「那就是从昨天的四点之后到今天的四点吗?」



时间太长难以锁定,三人之中,无论是谁都可以在任何时间将遗书忘在那里。



遗书现在放在桌上。信封很单调,并没有写明是遗书。甚至没有书写邮递区号的红框。我觉得这种信封很罕见,但是要找出卖信封的商店太困难了。盯著看久了,信封的白色与遗书的内容,好像都渐渐变得格外戏剧化。



「这真的是不慎遗落的吗?」



我嘀咕。



佐和子没回答,于是我自己继续说:



「'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带去露天温泉很奇怪,不。遗落更是常理难以想像。说不定,是为了让谁看见才故意放在那里。」



说著说著,我渐渐觉得那才是真相。



「此人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自杀,说不定只想让人发现貌似遗书的东西,唤起同情,若是露天温泉迟早一定会有人进去,这个信封的洁白,我猜可能也是为了让人更容易发现。」



如果这封遗书是造假,说得更直接点若是恶质的恶作剧,那究竟会是谁干的?



「假使全部都是谎言或者捏造的,信中提到要付住宿费一事或许也是骗人的留下这种东西的人根本不打算付钱,再不然也可能是打从一开始就不用付钱的人……换言之,也可能是旅馆的员工!」



至少应该不会是佐和子。佐和子的字我认得出来。严格说来比较浑圆,字体柔和,而遗书的字体方正得几可错认为铅字,一笔一划一丝不苟,没啥人味。就算佐和子自两年前失踪后性格大变,字体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转变。



「如果不是那样,那我猜八成是木莲房的男人。」



「嗯―― 为什么?」



被她催问,我说道:



「起先,我怀疑是核桃房的女人 因为她看起来是那种不太考虑会不会造成他人困扰的个性,而且她手腕的伤痕,就算是自己割的八成也是为了引人注目而割。不过,若是那样,遗书内容未免太中规中矩。不够悲剧性。书写方式不够感伤,让我觉得比较男性化。」



我朝信封伸手取出遗书。看著笔迹,一邉暗想,这过于规矩拘谨的字体,的确和那个看似神经质的男人很相称。



「不过,就算是打算骗人也可能演变到事态无法收拾,或发生意外眞的死掉,为了保险起见,或许还是小心盯紧一点比较好。」



为此,我打算尽力帮忙,我抬头正准备这么说,然而,我当下哑然。



佐和子在这一瞬间,看似一下子老了十岁。她颓然垂肩低头,眼睛充满疑问地看著我,而那并非我第一次看到的表情。两年前,佐和子失踪前,正是如此疲惫的模样。



她说: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



「你说自己已经变了。但是看来显然错了。」



对此我不得不反驳。



「不。两年前的我,想必不可能为了他人的遗书拚命思考。」



但佐和子听到我的反驳后笑了。那是冰冷乾涩的笑容。



「或许是。但结论并未改变吧?」



「没那回事。」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了。 『常理难以想像』 。你想说若以常理判断这遗封根本是骗人的吧?」



是的。



而我,终于察觉。佐和子说得没错,我又说出两年前一样的话。



「是我不该看到你的脸,忍不住心生怀念拜托你。我想你大概才是对的。这封遗书想必只是谎言……我也希望,真是这样就好。」



然后佐和子起身。「我还有工作要做,先走了。」她说完,留下遗书和我径自走出房间。



好像吹起特别强烈的狂风,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响充斥龙胆房。



两年前,我亲眼看到佐和子饱受与上司关系恶化所苦,却以常理判断叫她忍耐。以常理判断不可能有社会人士做出那么过分的恶意刁难,所以即便佐和子诉苦我也只以一句你太天眞来打发她。



后来,我刻骨铭心地发现自己错了。那是当然。



但现在我等于对著佐和子说「以常理判断,这个人其实并不痛苦。我不认为自己的猜测完全乱七八糟荒诞不通,毕竟把遗书遗忘在脱衣篮。本就正常情况下难以想像的。



但是,「不寻常」并不等于「不可能发生」,这我不是已经学到教训 吗?



任何事都可能发生,若要全部认真看待会陷入杞人忧天,合理思考下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如果不予以漠视会连路都没法走。但是,我刚刚才对佐和子说过,



……有时慈悲比合理性更重要。



我凝视眼前的遗书。这或许是捏造的内容。但也可能是眞的。这里据说是以能够轻松自杀闻名的「死人旅馆」。而佐和子,想必在这两年之中,亲眼见过许多自寻短见的人。



是我错了。若说是为了其他的人我压根儿无感。只为了佐和子,至少今晚,我应该对她说的话更认真看待。



我睨视遣书。凝视内容。一心一意认定写这封信的人打算现在立刻寻死。



这下子,我终于看到某些东西。



例如文末。信纸最后写的「很安静」这句话若是写信者的眞实感受,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虽只是不时意识到,但这间龙胆房的确一直充斥著叶片摩擦的声音,至少,并非完全「安静」,而刚才造访三名客人的房间时,察觉那个房间也可听见叶片摩擦声的只有杜鹃房。如果写信者想强调的是完全的「安静」,那么杜鹃房的女人应该可以排除吧?



还有别的。



信中为自己给旅馆的人添麻烦道歉后,还提到住宿费放在皮包里的茶色信封。换言之写信者的房间里,应该有那个装钱的茶色信对与装信封的皮包。木莲房,有一个与脸色很差的男人毫不搭调的运动旅行袋。核桃房是有轮子的行李箱。但杜鹃房内没看到任何皮包。



说倒钱,核桃房的女人被问起岩鱼的烹调方式时,沟了奇怪的话。她说菜单上写明是盐烤岩鱼,她说她已经先付钱了,请不要更动菜色,可是会把钱装在茶色信封的人,应该是要等退房时才付钱吧?



综合这些发现来推断,会是怎样呢?



我默默思考了一会。



自从来到这间旅馆后的所见所闻。与遗书对照,能否找出什么意义呢?我不断思索。



最后我做出结论:我所注意到的全都毫无意义。



即便杜鹃房不断听见叶片摩擦声,也不见得住在里面的女人不会写下「很安静」。说不定在写这封遗书的前后风刚好停了,眞的很安静。还有。「安静」或许是与都市的喧嚣相较而言,些许大自然的声音并末入耳。 基本上也可能只是「逃离了烦琐的人际关系心情很安静」的心象风景。



至于皮包就更靠不住了。我只不过是躲在跪坐门口的佐和子身后,每个房间各看十几秒而已。就算我在杜鹃房没看到皮包。眞的能够断言那个房间的客人没带皮包来吗?皮包或许放在我的视线死角。也可能放在壁橱里,一切通通无法确定。



关于金钱也是。核桃房的客人事先付的或许不是全额,而是一部分,也可能已付清全额,但是要拜托旅馆处理死人很抱歉所以想多留一点钱给旅馆。若眞是如此不该写「住宿费」应该是「赔偿费」才对。不过至少现在我已决定不要用「正常情况应该是这样」的想法去判断。



「八成如此」的推测也不行。我必须明确判定。这若真的是遗书,那么写信者肯定就是这个某某人。



然而,那种事我做得到吗?



不知不觉外而天色已暗。白天的热度与夏天无异,但早早天黑已是秋季的现象。电灯的光线下,我凝视遗书。



信中,写著「今天就满两年了」。



这著那个,我渐渐怀疑这该不会果真是佐和子的遗书吧。佐和子在职场遭到残酷的对待不告而别,就是在两年前。



然而,那是冬天的事。当时我因空气乾燥罹患感冒,但我还是连日忙于堆积如山的工作,直到佐和子的友人打电话来问我「知不知道她的下落」。接下来那几日的狂乱,与寒冷一同令我印象深刻。所以正确况来今天并非届满两年。……不,抑或,对佐和子而言这个九月某日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我想了一下,还是排除这个可能。如果相信这封遗书是佐和子写的,而且是出于眞心所写,那么佐和子谎称捡到此信找我商量又有什么好处?即便我知道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但佐和子如果会做出那么迂回的举动,那我恐怕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假设不是她而是三名客人之中的某人写这封遗书,那么两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脱离严密思绪,开始推测。



我猜想,大概是借了钱。就「恩将仇报」这句话看来,该不会是请别人作保结果自己却倒债跑路?基于工作关系,我知道有好几个人都是这样逃走的。然后痛苦地熬过岁月,好不容易过了两年……



好不想到这里,我的猜测停止。



就算过了两年又怎样?。为何过了两年就可以「处置自己」了?



而且基本上,我还看错了一个地……写信者痛苦的不是两年,信中提及在旅馆受到招待,度过「数年来唯一」安稳的时光,如果毫无安稳时光、「生不如死的日子」长达数年,那么俩年又是指什么?为何之前不死,过了两年就这可以死



仔细一看,写信者非常在意死期。「到今天满两年」。「或许有人问起我的忌日」。老早就想死,但是还没满两年所以不能死。



那是为什么?



「……啊,我懂了。」



适切的答案,来自适切的问题。思考两年这个时间与自杀有何关联时,顿时好像迷雾散去。



现在,理由已明明白白。我低语:



「是保险。」



寿险在投保者死亡时会付款给指定的人物。但是如果投保之后立刻自杀也理赔的话,保险无法成立。所以通常投保之后有一定的期间是免责期,如果自杀就不会给付保险金。



至于免责期间视契约内容各有不同。有的是一年,也有的是三年。当然,两年的也有。



写信者等待自杀免责期的两年过去,今天终于等到了那一天,所以为了用保险金还债而自杀,企图结束几年来生不如死的地狱生活。



然而,单纯自杀的场合,也可能领不到保险金。尸体虽在那天发现但如果判定死亡日在更早之前,便可适用免责期,对写信者而言,想必绝对要避免这一点。所以需要证人。证明此人在某月某日为止还活著,所以信上才会说「若能指证我就是死在今天,如此我已了无遗憾」……



若说猜测,还有一种猜测:说不定基于某种特殊信仰,有这种自某日起的两年禁止自杀的风俗习惯。,执著于忌日,或许也只是因为在那样的家庭长大,但这个猜测,与声音、皮包、住宿费的猜测不同,有可能导出严密的结论。



我恨不得探出身子。把遗书瞪出一个洞。



是的。这封遗书致命性地少了某些东西。



姓名与日期。



在内容中,看不出是谁死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对写信者而言免责期如果那么重要,死亡日的「今天」是几月几日应该非常重要才对。怎么会少了那个?



原因很简单,因为遗书不只这一张。



可能在前面或后面,甚至前后都还有内容。写信时,通常会把日期与收信人、自己的姓名写在最后,而这张信纸连最后一行都写完了。所以想必后面应该还有下文。



如果只找到数张遗书中的一张,那么其他的又到哪去了?



「是写坏扔掉了吗?」



遗书不是事前在自己家里撰写。是在这问旅馆写的。否则,不可能写上对旅馆招待的感谢。



还有,这封遗书的笔迹,未免太规矩了。就算据此认定写信者很在意字体的美丑,应该也不算瞎猜吧。在人生最后一刻不愿留下字迹丑陋的书面是很自然的想法。



在旅馆一室,撰写遗书。一张写好了。但另一张或另几张有些地方不满意。如此一来当然要重写。写坏的信纸,自然会扔掉!



若在自己家,写坏的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就解决了。但这里是旅馆。即使扔进垃圾桶。翌日会有服务生回收。如果不想护任何人 到写坏的遗书。比方说烧掉就是个万全之策,如果不用火,就用水?



我站起来。连拖鞋也没穿就冲到走廊上。



幸运的是,佐和子就在附近,正好遇到她把包括喷香的盐烤岩鱼在内,装满山珍美味的餐盘送来。她看到我也没有露出好脸色。不过现在,那已不重要。



三名客人之中是谁写了遗书?不靠猜测,也不是凭狭隘的常识推断,最确实的方法就是看署名。只要能够找到扔弃地点,就有那么一丝可能找到线索,我朝佐和子几乎是大吼著说:



「是鱼梁!扔进河里的废弃信纸或许有署名!」



佐和子只是瞪圆双眼,什么也没回答。







即便事后回想,也想不透当时怎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沿著那条大白天都得战战兢兢行走的山道,我在黑暗中奔驰而过。本来觉得旅馆与鱼梁的距离是段永无止境的长路,这时却感觉近在眼前。



鱼梁主人那边佐和子已联络过。



「啊,要救人?小心别被水流冲走喔。」



背对这令人哭笑不得的赠言 ,我把脚伸进鱼梁。从山里出来就是月夜,鱼梁主人也替我打开了观光用的泛光灯。要找的东西,连我自己都感到错愕地轻易找到。白色信纸的一角,卡在捞捕香鱼的鱼梁上。或许是因为日照强烈,鱼梁几乎塞满现在的河面宽度。只要有东西漂过来极可能被拦下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



写遗书的人,把写坏的信纸撕碎,扔进河里。不用特地走下河岸,从露天温泉漂出去自然会落到河里。我进露天温泉时,看到浴池边缘卡著纸屑,那时我以为只是垃圾,但是想到写坏的信纸可能被扔掉时,当下直觉就是那个。浴池不大可能还留有其他纸片。如果有那样的东西,佐和子去打扫浴室时必定早就发现了。写坏的信纸大半无疑已经流走。然后,想到流到河里的东西会怎样,我几乎是立刻想起鱼梁。



纸片之一,写有看似姓名的字。虽已渗水,倒还不至于无法辨认,发现「丸田」这个姓氏后,我当场打电话给佐和子。



「客人之中有姓丸田的吗?」



可以感到佐和子在电话那头倒抽一口气。



「水莲房的客人。就是丸田先生。」



「就是他,他打算今晩动手。我现在就回去,你盯紧他。」



木莲房的客人丸田佑司,他担心不在房间时遗书被人发现所以把遗书带出去,结果却发现不知忘在哪里、他被不得不死的强迫观念,以及遗失的遗书不知下落如何的不安逼得走投无路。当我和佐和子拿著白色信封去木莲房,他凹陷的双眼顿时积满泪水,不知为何拼命向我们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他眞正想道歉的对象是谁,我不知道。但是,他在找们取出遗书时,明显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我想他或许一直在等待某人阻止他,不过,这当然也只是我根据常识做的猜测。



翌晨,我穿著浴衣吃早餐时,佐和子来访,她很抱歉在我用餐途中打扰我,但在我几乎都快吃完之后仍只是默默喝茶。



我很想知道事情的后续发展,于是主动问起:



「丸田先生怎么样了?」



「他回去了。叫我替他向你道谢。」



我做了什么值得让他感谢的事吗?我并不是想救他,起初面对佐和子,我只是想证明自己已经改变了。最后是被什么推动呢?我自己也不明白。不过至少今早的确是神清气爽。



「我很高兴。」



「啊?」



「我很高兴。我就是来说这个的。因为昨晚没机会说。」



佐和子穿著工作服端正跪坐,略低著头姐此说道。



「噢。幸好及时阻止了他。」



「不,我不是说那个。」



佐和子抬起头凝视我。她的眼中泛著水光。



「因为你什么也没问。」



「什么也没问?我明明问了很多。」



「不。对不起,应该说,有些事你没问 你没问,为什么非得阻止寻死的人不可。」



啊!我脱口惊呼。



我的确没问那个。被她这么一说的确是。我并不是想拯救丸田的人生。就算他缺钱,我恐怕也不会从皮夹掏出一千圆。昨天虽被阻止,但他寻死的原因只要还在,难保哪天不会再次寻死。我没有那么大的兴致去劝阻。



但是昨晚,我认为那封遗书若是真的就该阻止自杀。我压根儿没想过,那就算是真的与自己无关。



「真不可思议。」



这时佐和子说。



「果然,这两年你也有点变了。」



「或许吧。」



纸窗外传来动静。今早不是叶片摩擦声。好像是人声。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声音强劲有力。我把脸转向声音的来源。



「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啊。」



佐和子没回话。



把意识转向那边后,渐渐听清声音。好像不止一个人。都是男人的声音。不知有几人。是新客人抵达吗?



正在这么猜想时,一个格外高亢的叫声窜入耳中。



「该死,不管怎样先抬上去!否则又冒出瓦斯连我们也会中毒!」



那个声音,令我吃惊地回头看佐和子。



佐和子级缓说道:



「没办法、大抵,皆是如此。」



「……」



「核桃房的客人死了。遗书上写著,要追随爱人于地下。」



现在,外面的声音已通通变成怒吼。



「轻一点!动作轻一点!」



「还活著吗?喂,还有呼吸吗!」



「我哪知道!救护车还没来吗!



佐和子说:



「我不认为还有救。吸了一整晚,应该已窒息了。」



「怎么会……」



我哑然,冲向窗口。拉开纸窗,手放在窗台上。山间初秋清新的空气流入屋内。



就在眼下,某人正被搬上担架。紫色的头发,以及……



「啊啊!」



叫声贯穿喉头。僵硬不动的她,穿著浴衣。白底,点缀些许樱花的浴衣。



这间旅馆的客房准备的浴衣,是蓝底流水圄案。可是,为什么只有她的房间,有不一样的浴衣?



我居然没发现。我应该早点发现才对。



「那个,原来是她的寿衣。为了在最后穿上那个,她……」



一只手放到我背上。是温热、柔软的手。



「不。谁也没办法。」



秋风吹过。



那群男人中的某一人唾骂的话,格外清楚地吹送到耳边。



「妈的,该死的死人旅馆,这下子,肯定又会生意兴隆。」



(死人旅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