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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 / 2)




白色火焰龙被乌云吸进去了。从红莲全身迸出来的斗气成为闪光,更剧烈地往上喷射。



昌浩结起刀印,用刀尖在天空画出秘符。



「困困困、至道神勅、急急如塞、道塞、结塞缚!」



画完的秘符瞬间放大,抓住了被风吹过来后凝结的阴气。



「不通不起、缚缚缚律令!」



被抓住的粘稠阴气缠住黑虫,封住了黑虫的翅膀。



昌浩拍手击掌。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白热的斗气道路膨胀起来,几乎包住了整座京城。



充斥的阴气被红莲的神气拖走,如雪崩般滚入尸樱的世界。



昌浩单膝跪下,双手着地大叫:



「布留部、由良由良止布留部!」



沉淀在地底深处的阴气,呼应神咒抖动起来。厚重凝结到搅乱龙脉的沉滞,蠕动般剧烈地扭摆起来。



响起阴森的声音,是龙脉发出来的怒吼声。



昌浩的心跳加速。



放出来的灵气漩涡被拖进了地底深处。



那也就算了,连灵气和生气都被看不见的触手抓住,坠入了地底最深处。



「怎么会这样……」



瞠目而视的昌浩,看见了人的手绝对构不到的,位于深处的深渊底部。



有东西盘据在那里。



在比阴气凝结的沉滞更冰冷、更昏暗的尽头的尽头。



心脏狂跳。转眼间,全身发冷,吐出来的气也变白了。



连周围温度都急剧下降,刺骨的冰冻寒气慢慢逼向了昌浩与红莲。



再也撑不住的昌浩,双手、双膝都着地了。



他奋力抬起头一看,红莲也单膝着地,呼吸急促。



快到极限了。再不做最后的处置,斩断道路,红莲会有生命危险。



然而,盘据在地底最深处,浓烈得可怕的沉滞,正逐渐剥夺昌浩的力气和所有一切,他一步也动不了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连被灵缚困住的阴气和黑虫,都快要被拖进地底了。



昌浩的胸口狂跳起来,突然全身发冷。



榎隐藏了什么东西——被隐藏的是门。



心脏怦怦狂跳。



藏在尸樱树根底下的是门。从那里溢出来的是死亡的污秽。



活着的人碰触到会被夺走体温、生气。包括力气在内的所以一切都会被削弱,然后断气死亡。



「门……」昌浩茫然低喃。



从沉滞逃脱出来的黑虫们发出阴森拍翅声,扎刺着昌浩的耳朵。



昌浩奋力抬起头。



数量庞大的黑虫凝视着他和红莲。



从盘据在地底深处的污秽,传来蠢蠢蠕动的感觉。



昌浩倒抽了一口气。



从未体验过的恐怖污秽爬上来,抓住了昌浩。



心脏狂跳。呼吸急促。战栗从背脊直驱而下,全身竖起鸡皮疙瘩。



他感觉缠绕着污秽的某种东西,就要从地底深处爬出来了。



不知道是什么。很像以前曾经体验过的黄泉瘴气。



黑虫的拍翅声越来越响亮。傀儡们震响牙齿,吃吃狞笑着。



因为找到了。



所以开心到发抖,吃笑起来。



「不行……」



昌浩按着膝盖,努力想站起来。



那是众榊里的榎藏起来的门,不能让智铺打开。



这时,嘲弄昌浩般飞来飞去的黑虫,大举飞扑过来。



放出神气的红莲也瞬间就被淹没,看不见了。



「红莲!」



傀儡抓住昌浩伸出来的手,狠狠地把他拽倒在地。



像是要报刚才的仇,它们扑到昌浩身上,反拧他的胳膊,施加压力,企图压碎他的手肘。



昌浩硬是把冲到喉咙的呻吟声吞下去,咬紧了牙关。



必须想办法解决。



可是,该怎么做呢?



有东西在脑里爆开。布满皱纹,令人怀念的脸闪过脑海。



他回来了。可是,现在不能动。帮不上忙。



「……!」



但他还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叫出了名字。



瞬间。



灵压在污秽底下的更深处爆裂了。



群聚在昌浩和红莲身上的黑虫,瞬间消失了。



沉滞的污秽也不知道为什么转成了阳气。



被昌浩的灵缚困住的污秽,全部被移送到尸樱的世界了。



红莲的斗气噗地消散了。



摇晃倒下的神将忽然消失了踪影,接着咚唦一声,变成白色的小怪掉在路面上。



「小、小怪!」



昌浩爬向了小怪。



紧闭着眼睛的小怪还有一丝气息,但全身冷得像冰一样。



确定用神气铺设的道路已经消失,昌浩赶紧察看周遭状况。



到处都感觉不到阴气、污秽。



盘据在地底深处的东西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头脑混乱的昌浩,茫然地环视周遭。



突然有个身影掠过视野。



昌浩猛然转向那里,不由得倒抽一口气,怀疑自己的眼睛。



站在那里的是榎岦斋本人。



「啊……!」



昌浩大叫后才看出来。



那不是实体。



世界看起来变形重叠了。声音听起来支离破碎,仿佛身在水里。



这是留在这个地方的记忆。



他的模样非常年轻,比昌浩在梦殿见到他时还要年轻。



瘫坐在地上的昌浩,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榎岦斋。



◇◇ ◇



年轻人在朱雀大路来来回回地走动,踢踢地面,点点头。



「嗯,就选这边吧……」



为了慎重起见,他环视周遭,仔细确认四下无人。



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不可以让任何人看见。



「要请妖怪、神明都暂时从这里撤走。」



他单手结印,在嘴里念咒文。



他才刚刚来到这个京城。



长途旅行令他疲惫不堪,很想快点找到床铺躺下来。



「呼,只差一点了、只差一点了。」



他用一只手结印,用另一只手掐指计算。



「呃,摄津、山城、大和、还有淡路……很好,没问题了。」



离开故乡后,他绕巡好几个藩国,确认偷偷设置的机关有没有异状。



他边吐口气,边点着头。



「就在这里收尾了……」



挺直背脊调整呼吸的年轻人,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以我们榊之名,做成虚假之门『留』。」



所谓的「留」是众榊使用的隐语,意指虚假之门。



那是模拟通往根之国的入口之门做成的替代之门。



是众榊为了隐藏真正的门,在全国制造出来的精巧仿冒品。



并且在这个被深埋在地底下的门,留下了虚拟的污秽。



即使有人找到,也会被虚拟的污秽欺骗,不会发现这是替代的假门。



但是,凡事都没有绝对。众榊也知道,有人执拗地在搜寻这个门。



从忌部分出来的众榊的使命,就是把真正的门从敌人眼前完全隐藏起来,伪造替代的假门,留住敌人的脚步。



所以,用来欺骗敌人眼睛的门,被众榊称为「留」。



因此,还要把几可乱真的污秽,埋入「留」的底部。



是把在周边飘荡的阴气拉过来,让阴气自然形成盘据的精制污秽。



要制造污秽,必须引发树木枯萎,让气枯竭。



年轻人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上。



那是用枯萎干燥的榎木做成的小人偶。



上面写着一个死字。



这世上最可怕、最令人嫌恶的东西,就是死亡的污秽。



把这东西埋在虚假之门底下,被死亡引来的污秽就会盘据在这里。



年轻人把人偶放在地上,后退几步,拍手击掌,闭上了眼睛。



「布留部布留布、由良由良止布留布。」



接下来念的是灾祸之神、灾祸之物的名字。



有好几种灾祸。



都是在大祓词里被记载为天津罪、国津罪、许许太久之罪的灾祸。



他带着阴气之声,把这些灾祸都放入地底下。



言语只要唱诵就能成为现实。言灵会招来现实,尤其是阴阳师的言灵,更具有强大的威力。所以阴阳师绝不会以言灵唱诵罪恶。



唱诵大祓词的时候,只会说出天津罪、国津罪、许许太久之罪。即使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即使记载在里面,平时也绝不会动用言灵。



只要了解这世间的哲理,想也知道,把罪恶说出来会引发什么事。



这些东西众榊的年轻人都明白,却还是动用了言灵。



「呼……」



年轻人深深吐出一口气,把整个肺都清空了,再擦拭额头冒出来的冷汗。



用尽力气的年轻人,踉跄了一下,当场瘫坐下来。



他敲敲地面,把掌心贴在地面上。



确定在地下最深处的底部已经存在盘据的污秽,以及用来隐藏污秽的欺骗法术后,年轻人的眼神才缓和下来,松了一口气。



「很好,结束了。」



仰头一望,闪闪发亮的无数繁星,正俯瞰着年轻人。



他的视线扫过天空,一一数着那些光芒,喃喃说道:



「我才不会输呢……」



抬头看着天空的年轻人的眼睛,激动地荡漾着。



他仰望着天空,颤抖着喉咙说:



「我才不会被件的预言击倒呢!」



张大的眼睛,泛着泪光。



在他出生时,就被件宣告了预言。这件事一直盘据在他心底,投下了灰暗的阴影。



乡里的人都知道他背负着预言,总是以怜悯、同情来对待他。



看得出来,在那底下有着微微的恐惧。



年轻人都有感觉,但默默地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乡里的人的脸一一浮现脑海,年轻人咬住了嘴唇。



「你们可能不知道……」



低沉、锥心泣血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溢出来。



「骇人的……绝望……」



指甲嵌入紧握的手心里,渗出了血。



年轻人离乡背井,就是为了找到战胜预言的方法。



他边在全国制造「留」,边寻找战胜过预言的人,但到处都找不到。走过好几个藩国,来到了这个京城。



会来这里,是因为听说了某个传闻。



据说,这里有个人类与变形怪之间生下的男人。这个男人拥有强大的灵力,就像活在彼岸与彼岸之间,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命。



这样的男人,一定有一般人无法想像的难以言喻的想法吧?



找遍全世界,也没有人能理解这个男人的想法吧?



那么,与出生时就被件的预言困住的自己,或许有相似的地方。



而且,这个男人说不定能改变束缚自己的预言,以及被铺设的道路。



仰天而望的年轻人欲哭无泪地笑了起来。



「希望喽……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自言自语的年轻人,吃力地站起来。



拖着宛如铅般沉重的身体,消失在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