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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他自嘲地笑笑,低声说:“我这个人懒散成性,如今三十来岁的年纪,要在陌生的地方重新适应起环境,实在是已经力不从心了。”

静婉公主冷冷说:“当然,你始终是不能舍弃朱光给你的荣华富贵的了。你口口声声说痛恨他,却也在安享着他篡权夺位、滥杀无辜所攫取的胜利果实。”

他说:“的确,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涯了,没有了雕栏画壁,锦衣玉食的生活,没有了人前呼后拥的伺候我;没有了手秉大权,出入警跸;没有了动静之间,千里呼应,麾下聚十数万虎狼之士,宇下辖治着千万黎民的威严权势。离开了这些,我怎么还能过得下去?”

静婉令人胆寒地一笑,她说:“那他死了你怎么办?不怕新王会扳倒你?”

凌风说:“我不想理这个问题,整天忧心忡忡的人到哪里都没有安全感。”他手边有壶酒,他提起来又倒了一杯,举起杯子对公主说:“您该不会记恨我吧?”

公主说:“你不怕酒里有毒?”

他啊了一声,说:“我吃得出来。”他细细品了一口,耸耸肩说:“据我看像是没有毒。”说罢一口将酒饮干。

她眼眉微蹙,轻轻站起身来,身旁的侍女赶快过来扶她。公主对凌风说:“我实在是倦了,你自可一个人在此品酒,但别忘记明日云姬下葬,你是要陪我去的。”

他微微欠身目送她出去,接着就坐下来继续喝他的酒。

次日在拂林国的皇家墓园里,一大簇王室贵戚和高官显贵目送着云姬的黑色栎木棺材缓缓地滑入墓穴中。墓园中回荡着送葬的妇女们哀哀的低泣声,对于这位盛年早逝的太子妃,这也是最后的一点安慰了。

云姬的母亲静婉公主将一束白色抛入到墓穴中,她看着女儿的棺木切切低语,却是连在她身畔的凌风也没有听见她在说些什么。静婉公主一阵心酸,又靠在凌风怀里低泣起来。

拂林国的国王琳晟有些怫然不悦,静婉是他的堂姐,又是太子妃的母亲,就算她对凌风另眼相看,但是在这个场合,对方又是邻国的显要官员,她这么做可也太失态了。但他自知静婉深恨他的儿子,此时却也不是发作的时候。

眼见掘墓人将泥土慢慢洒向了深深的墓穴中,所有的人都胸中一舒,连续三天的葬仪使大家都感觉神疲力倦,如今终于可以缓一口气了。

琳晟的太子温敏人虽然还在墓园,他的神思早就飞到其他地方去了,他不耐烦地看着掘墓人慢慢动作,禁不住打了个哈欠,微微舒展着身体。他看见静婉公主用阴冷的目光盯着他,温敏虽有些害怕,还是毫不示弱地和她对视,倒是公主先收回了目光。

等墓穴方才填满,温敏就抽身想溜走,静婉公主低声阻止他说:“这可是你妻子的葬礼呀,你如此的麻木不仁,不怕她再回来找你吗?”她的这些话说得让在场的人都感到像有一阵寒恻恻的冷风刮过,琳晟咳嗽了一声,用眼神扫视着儿子,叫他表现得自制一些。

凌风突然发现,静婉公主挽在他臂膀上的那只瘦弱的手臂蓦地收紧了,像坚韧的藤条欲牢牢的盘住树干,使用了自己全部的气力。他低声说:“公主殿下,您在做什么?”

公主不理他,她看着女儿的坟头喃喃地说:“云姬,我的孩子,你一出生就经历忧患,到最后也不能有个好归宿,你和你母亲一样是可怜的人。”她在这边泣诉,那边的显爵贵妇们都不好马上散开,只能也带着肃然的样子听着。

公主继续说:“你遇人不淑,没有一个好的夫婿,是母亲对不起你……”她放声大哭。在场的人面露尴尬。温敏轻轻地哼了一声。

“如果母亲能早点找寻到你自幼失散的哥哥,如果你有兄弟在这里,他一定会为你出头的,哪儿还有人敢欺负你?”

他大吃一惊,想把自己的手臂自她的臂弯中给抽出来,可公主只有把他缠得更紧。在场的人在窃窃私语,都盯着凌风在看,他们好像从公主的话语中悟到了什么,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情,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公主身上,仿佛还期待着她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似的。凌风低声说:“公主,你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

她轻蔑地看他一眼,提高声音对他说:“你的身世可什么不可告人的,你父亲是施云,最勇敢最杰出的战士;你的母亲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你父系母系都是这个国家最高贵的家族。虽然我们没有正式结合在一起,但谁也不会看不起你。在云姬生前,我为什么就不大声地说出来呢?我有气力在艰难危险的路途之中诞下你和云姬,就应该有勇气大声把你们真实的身世公布出来!”

凌风看见别人用锥子般的目光盯在他的脸上,这其中还有大秦国在拂林的大使,他是景文的人。凌风的脸上露出猎物落入陷阱的那种神情,又如同在悬崖边踏空了脚,眼看着自己快速地向深渊坠落。他只能喃喃地说:“公主殿下,您认错人了,我不是您儿子。”他身上一阵阵的冷汗在直冒出来。

公主说:“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酷似你父亲,你气质相貌都像他,我是不会错认的。还有这个,当年我将你托付在你养母手中的时候,就在将它放在你身上做相认的信物。”她自胸前取下那件佩饰,托在手中逼视着他。

凌风终于自她臂弯中挣脱出来,他退后了一步,说:“您真的认错人了,我是个孤儿,自小由母亲抚养长大,在五岁时被我们的王上收养的。”

公主问他:“那你父亲是谁?你母亲有同你说过吗?”

凌风语塞,公主低声说:“你也不知道吧?你母亲在骗你,她会连谁是你的亲生父亲都不知道吗?因为你是不是她的儿子,而是我的儿子,她只是抚育了你而已。”

凌风不知别人是怎么想的,但他若不是知道内情,也许他也会深信了她的话,所有的人都盯紧他,把他同那个自己印象中的施云在比较,或是同那个从别人的回忆中得知的施云的印象在比较,毕竟他已经去世三十余年,留给他们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就有人在轻声说:“他真是很像施云呢,公主殿下的记忆不会错。”有人记起凌风和景武站在一起就像同胞弟兄,也在暗暗点头。

公主冷笑着看凌风:“你还留恋那里的荣华富贵,不要忘记朱光是你的杀父仇人,你不能认贼作父!”

真正这句话把他彻底打倒了,凌风踉跄着身子,一直向后退去。

这一天,他向所有的人解释,最后他来找公主。

经过那一场发泄,她竟然显得年轻了几岁,整个人容光焕发。她伸出手来给凌风。他已经平静下来,俯下身子亲吻着她的手。

他说:“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她冷笑说:“你真是执迷不悟。朱光是什么人,他能害死女儿女婿,逼外孙自尽,就会信任!你我已经在他心里种下重重疑窦,你看你胸口上的黑痣在哪里?你拿什么向他表白?”

凌风冷静地说:“我知道您恨我,也理解您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错认我。”

公主说:“我恨你!?”她拿出藏在暗处的一个酒壶说:“要是这样,我只要把这个换了你昨晚喝的那壶酒,你现在就是一具冷冰冰的死尸了!”

她靠近他一步:“我已经没什么指望,但我要报复害死我女儿的人,报复害死我爱人的人。我恨这个国家,我把我的财富地位都给了你,只要你在这个国家掀起风暴来,你现时也没有太多选择了。”

凌风说:“我从来都没有什么选择,因为……”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人没有办法去选择父母,他给我什么,我就接受什么。公主殿下,我很遗憾,不能接受您的好意。我只能说,如果您听到了我以后不太好的消息,在您的内心深处感到一丝安慰,很可惜我不能为您做其它事情了。”

他向她鞠躬告别,接着向后退了一步,转过身走掉了,留下公主一个人在小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