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风恢复原状了。
暴风雪刮得比刚才更猛烈,强劲的让人呼吸困难。
举起手挡住雪,护著眼睛的勾阵,发现蹲在地上的冰知,手上握著闪亮的东西。
在他割断自己的喉咙前,勾阵及时以神脚冲过去,夺走他手上的短刀,再把雪块塞进他的嘴巴里,防止他咬舌自尽。
冰知甩甩头,把雪吐出来,喃喃说著:
「为什麼……阻止我……」
吃力地说出这几个字,他就低声哭了起来。
不能完成主人心愿的现影,没有生存的意义。
大步走过来的红莲,高高举起左手挥向冰知的脸,在快打到时猛然停下来。
他低声咒骂:
「你以为死了就没事了吗?这样岂不是重蹈时守的覆辙?笨蛋。」
被扭住手臂的冰知没有抵抗。
昌浩跑过来,单脚蹲下来说:
「冰知,村里的人在那样的祸气中……」
白头发的现影摇摇头说:
「傍晚时我通知他们首领下令召集,他们都离开村落了。」
昌浩与勾阵互看一眼,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他们都没事。
「萤……萤!」
夕雾在暴风雪中拼命叫著萤。
昌浩知道她在哪里。
但那不是昌浩该做的事。
昌浩注视著夕雾。
把她带回来,是夕雾的使命。从以前到现在,保护她都是夕雾的使命,将来也是。
念完拔词的成亲,精疲力尽的倒下来。
「成亲大人!」
天一欠身向前,但是待在原地没动。因为她是维持四方均衡的力量之一,必须把请来的神送走,才能结束法术。
昌亲击掌拍手,念完送神的祭文。
天一赶紧冲出去,跪下来要抱起成亲,被成亲委婉拒绝了。
「现在……先不要移动我……勉强移动……我会吐……」
成亲脸色发白的说完后,就再也不能动了。
让人痛苦不堪的疫鬼、邪气、萤施加的法术,全都消失不见了。
看来是成功把诅咒反弹回去了。
担心的天一从屋内拿外挂来,披在成亲身上,以免他著凉。
其实周围有天空、朱雀的神气,根本不需要担心成亲会冷。
他只觉得身体好重,不像是自己的。不知道多久没有这麼疲惫过了。
结婚离开安倍家后,再也没有机会把自己锻鍊到快累死的地步,所以应该是从那之后就没这麼疲惫过了。
「哥哥,你还好吧?」
手是有感觉,但是为了小心起见,成亲还是确认一下才回说没事。
「昌亲,你察觉了吗?」
虚弱地闭著眼睛的哥哥说的话,昌亲完全能够会意,用力点点头。
然后他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笑著说:
「看来他努力熬过来了。」
听见弟弟微微颤抖地回答,成亲苦笑著说:
「你也是……帮了我大忙。」
自己很幸运拥有这两个弟弟。
听著兄弟对话的朱雀,叹口气蹲下来,把手伸进成亲肩膀下面。
「差不多可以把你移到屋内了吧?进去后再好好休息。」
朱雀很小心地把成亲拉起来,可是他比成亲高,攀在他肩上的成亲像是被拖著走,觉得头昏脑转,恶心想吐,捂住了嘴巴。
「不行……我还……」
「忍耐一下。」朱雀断然回他,转向天一说:「走啦,天贵。」
昌亲吐口常气,宛如把肺里的空气全吐光了。
胸口还是冷的。虽然早有觉悟,但想到万一,他还是害怕得全身冰冷僵硬。
天空缓缓张开眼睛,对这样的昌亲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做得很好。」
昌亲整个人呆住,直盯著天空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张开的眼睛。他心想这应该是哥哥也没有过的经验吧?
兴匆匆看著眯起眼睛的老人好一会后,昌亲苦笑著说:
「我是不是小小赚到了?」
「你说呢……」
天空一如往常闭上眼睛,呵呵浅笑著。
昌亲也跟著笑起来,抬头望著天空。
从天顶稍微往西移的月亮,光明皎洁,也像是在微笑。
「太过偏执的想法,会形成一股力量。误入歧途,心就会被那股力量摧毁。」
不。不。
「接下来不管发生甚麼事,你都不可以闭上眼睛、不可以捂住耳朵。」
不。不。
「你有双看透真相的眼睛、分辨真假的耳朵,是好几条搓起来的线,把你的心绑在这个世上。」
不。不。
我不知道这些事。
我不想听这些事。
我要把这些事都忘了。
我非去不可。
我非去不可。
去妈妈那里。
我非去不可。
啊,对了,我做了可怕的梦。
因为太可怕了,所以我想确认妈妈会不会好起来。
我非去不可。
去妈妈那里。
我听见了可怕的事。
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我却听见了,太可怕了。
所以我必须去确认。
所以我要去妈妈那里。
我非去不可。
我必须去妈妈现在所在的地方——。
——可是。
那是哪里——?
回过神来的内亲王修子,发现自己坐在全白的地方。
「…………?」
那裏甚麼都没有。白色无限延伸,甚麼也看不见。
她站起来,环视周遭。稍微走了几步,还是甚麼都没有。
「这里是……」
不由得把右手伸到嘴巴时,她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握著拳头。
仔细一看,从紧握的拇指与食指之间形成漩涡的地方,拉出银色的细线。
她循著线望过去,好像一直延伸到海角天涯,没有止境。
「…………」
这条线的终点是不是有甚麼呢?
正要跨出脚步的她,不知道为什麼停住了。
「我非去不可……」
她喃喃念著,猛然转过身去。
彷佛听见有歌声传来。美丽的声音悠然诱惑著修子。
她心想往那裏走,一定可以……
「……妈妈……」
可以到达妈妈所在的地方。
她不知道那是甚麼地方,却莫名觉得往歌声的方向走,就能到达妈妈所在的地方。
礼物也准备好了。
修子把自己捡回来的红叶,贴在白纸上,在绑上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伊势线绳,做成了书签。
母亲喜欢看书,也很会写歌。侍女把那些歌都记下来了。修仔知道那些记下来的歌,都汇集成书了。
书签可以夹在那本书里。老实说,她自己也偷偷完成了同样的书。
婴儿快出生了。弟弟敦康也还小。她是姊姊,要做个好孩子,让母亲放心才行。
所以她决定了,回去后要向母亲提出要求。
希望母亲哪天可以把那本书给她。
到那时候,她一定也做了很多很多的歌,多到跟母亲一样可以汇集成书。
她想把自己那本送给母亲,然后收下母亲那本歌集。
所以她要私下把书签交给母亲,让母亲夹在书哩,当成约定。母亲有许多烦恼,生病也很痛苦,所以她决定绝不向母亲要求这之外的事。
她会祈祷,所以母亲的病一定会好。只要她完成任务,神一定会实现她的愿望。
她摇摇晃晃地走向唱著歌的某人。
穿著白衣服的她,几乎跟全白的空间融为一体。
歌声逐渐增强,断断续续可以听见歌词。
《……六……》
修子歪著头想:
「是谁在唱呢……?」
忽然,右手被甚麼拉住了。被拉住的修子转身一看,抓在手里的线被拉的又直又紧实。
好像不能拉得更长了,怎麼拉都不会松动。
修子望著歌声传来的地方。
断断续续传来的歌声,还离这里很远,她必须再往前走。
不往前走,就见不到母亲。
「妈妈……」
对了。修子想到甚麼,眨了眨眼睛。
把这条线放掉就行了啊,怎麼没想到呢?
她的右手紧握著拳头,紧到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她扯扯那条线,想把线从拳头拉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麼拉不动。
「……咦……?」
修子使劲地啦。要赶快拉掉,拉掉这条没用的线。
「我非去不可……」
忽然背后浮现一团黑暗。
「你要去哪?」
修子惊愕地倒抽一口气。
心脏怦怦狂跳起来。
她记得这个声音。她想起来了。
那是非常可怕的声音;那是她想遗忘的声音;那是她忘不了声音。
她慢慢回头看。
穿著黑衣服的大个头男人,伫立在全白的背景里。
四周白得太过头,看不清楚男人的脸。
俯视著她的高大男人,缓缓张开嘴说:
「不可以再往前走。」
修子竖起了眉毛。心想这件事应该由自己决定,那个男人不能决定。
她决定要去。她要去找母亲。她要去母亲那里。去母亲那里。去母亲那里。
「我非去妈妈那里不可……」
男人只是冷冷地回答拼命争辩的修子:
「嚄,原来你是要去……不是要回去啊?」
「咦……?」
她想回答「是啊,我要去」,喉咙却像卡住般,动也不能动。
其他人都是怎麼说的呢?
——小公主,你甚麼时候回去呢?
——喂、喂,小公主,你很想回京城吧?
——小公主,回去后,你最想做甚麼?
——……我们期盼公主回来……
心脏像是被甚麼踹了一下,扑通扑通狂跳不已。
「……可是……京城……」
怦怦。
心跳声震耳欲聋,遮断了某人说到一半的话。
「我……非去不可……」
修子用不带感情、轻飘飘的声音,重复著这句话。
「我非去不可非去不可……去妈妈那里……我非去不可……」
从远处传来的声音,在修子耳边更清晰地响起。
《……五……诅咒……憎恨……》
修子蹒跚地往前走。
紧紧握住的绳子拉住了她的手,恍如在告诉她不可以去。
「……讨厌的线……!」
修子用力拉扯那条线,黑衣男子抓住了她的手。
看到抬起头的修子泪水盈眶,男人也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