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救命，不是真的要人来救他们。

  只是绝望之下，那近乎本能的悲鸣。

  他的儿子孙子死了。

  黎韩非嗓子动了动，听着他的哭声，有些动容。

  可又能怎么安慰呢？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将儿子孙子都送走了，只留下一个老人在这海上守着尸体漂流着。他还能怎么办。

  老人哑着嗓子，就坐在那里。双目有些迷离的看着黎韩非的船。

  这好好的，为什么会有大洪水，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啊！那天，老大媳妇拼了命地去救我小孙儿，俩人就这么没了。我跟老大和大孙儿好不容易才坚持到现在啊，这大海上怎么偏偏就有了强盗了呢！你说有人抢就让他们抢呗，没了粮食，吃鱼也能活！干嘛跟他们拼命呢！抢劫的打跑了，可他跟大孙儿都不行了。你叫我怎么活啊！

  老人一边说一边哭，有时候还夹杂着一些方言。黎韩非听得不是很明白，不过连蒙带猜的，也猜个七七八八。

  黎韩非遭遇过两次劫匪。可他有越城，还有bug一般的系统，所以两次都能有惊无险。

  可这世上，不是谁都能像他们这样幸运的。

  黎韩非不知道该说什么。老人自言自语的说了一通后，忽然身子往上一挺，又要给黎韩非下跪。

  这次黎韩非手疾眼快的一把将人托住，忙道：爷爷您别激动，有话您说。

  你是好孩子，好人啊！我老汉就剩一个人了，什么都没了，我现在求你件事，只要你答应了，这上头有什么算什么。你都拿走，都是你的！

  您说。

  老人回头，看着那帐篷船，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不舍。

  我求你，给我儿子和大孙儿弄个棺材！

  黎韩非没有应声。因为这件事根本没办法完成。

  但凡是在土地上，黎韩非都可以努努力，弄倒两颗大树再弄成木板，给像模像样的拼一个棺材出来。可这是海上啊。

  老人却似乎完全没想这个，自顾自的说道：

  我没本事，他们的日子一直过得清苦。可人没了，这大海上的，不能叫他们被鱼虾啃了啊！可是放着船上不是个事，我不能让他们暴尸在这海上没人管！没办法入土为安，好歹给他们个像样的地方睡下去，我这就算死了，也有脸下去见我老伴了！

  江月初被吓到了，江月东将妹妹拉到自己怀里，听他们说话，不禁想到了自己之前差一点一命呜呼。

  要不用棉被和塑料布包上吧，江月东给出主意道。

  老人却摇头：包不严实，会进水。进了水，就难保鱼虾也进去。

  黎韩非道：意思是，您要的棺材，只要密封不会进水就行。对吧！

  老人点头：可现在就连这个也做不到啊！

  黎韩非沉思些许：也许我有。

  所有人看向黎韩非，黎韩非回头，乘坐泡沫小筏回到船上，过了半晌才回来，再回来时，一手抓着绳子，先将木筏跟船拴到一处，另一只手拿着的，正是他当初在海上苏醒的时候，能保证他在海上漂流的水上球。

  黎韩非本想把这个永久留存。这是他在海上的第一步。

  只是看见了老人这样的情况，思来想去，也就这个最符合老人想要的。

  这是什么？老人挣扎着起身过去。

  黎韩非道：水上球。以前有个游戏项目，就在这里面，踩在水上，能直接在水上跑。这个完全防水，在里头多久都不怕。我没办法给您的孩子找个真正的棺材，但让他体面些不被鱼虾啃咬还是能做到的。

  老人立马明白过来了，忙抓过水上球，对着黎韩非便是一番千恩万谢。

  随即，他撑着身子带着水上球到了那船上帐篷，亲自动手将儿子孙子一块装进水上球里。

  黎韩非扫过去一眼，只看见了青紫的尸体，便忍不住胃里翻腾。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更亲手杀过人。可没见过这样浑身青紫不知死去多久的人。

  越城见他不适，挡在他身前捂住他眼睛。

  人死后会这样吗？越城问。

  人都会死。黎韩非道。

  那我一定要死在你后面。不能你看见我那样。越城道。

  他没有太复杂的心思，只是如果死后都会变得又丑又臭，他绝对不要让黎韩非看见。

  只是这话戳中了黎韩非的泪腺，让他鼻子一酸。

  你放心，咱们命都硬着呢。

  老人一个人整理尸体，四人不是不想帮忙。可他们年纪到底还小，看见这些害怕还来不及呢，又怎么敢去伸手？

  老人拖着沉重的身子，将二人装好。

  费力的将二人拉到了木筏边。

  这是要将他们送入海里了。黎韩非心下明了，可下一秒却看见老人在往里头钻。忙快步跑过去拉老人。

  你别

  老人却摆手。

  我活不成了！你别拦着我！黎韩非靠近，就闻到了一股子臭味。

  可是

  我本来就有病离不开药，大洪水以后就没再吃药了。那天劫匪来了，砍伤我腿，已经烂的那么深。活着是受罪。就让我最后陪陪他们吧。

  黎韩非还要说什么，却被越城拉了一把。

  老人回头，浑浊的眼睛看着周围的汪洋大海：这是什么破地方。我家可不在这里。我这就要回去了。回去就好了！

  老人钻进水上球里，对着黎韩非说了声谢谢，然后将拉链拉上，随后跨过儿子和孙子，身子往海水的方向一扑，整个球都滚入了海中。

  几人站在木筏边眼看着那瘪下去的球被海浪吹得越来越远，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那个对着渔船下跪，嘶吼着喊救命的老人，现在将自己关进了球里，陪着死去多日的儿孙一起走了。

  他本就活不长了。所以自己选择了一个死的方式。

  看着他随着洋流越飘越远，空气中的臭味风一散就没了。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黎韩非难受的厉害，只看着那球飘远没了踪影。

  张月初先被吓到，又看见了这些，一时收不住眼泪，张月东一直陪着。

  咱们收拾一下吧，这个竹筏就是无主的东西了。

  黎韩非彻底明白了系统为什么给他安排这一任务。先去那个帐篷船前，将其跟竹筏链接的地方都解开，只踩了一点绳子在脚下，让那船不至于飘走。黎韩非从口袋里掏出前两天从海底山洞拿到打火机，直接将帐篷船点了。

  那两个人是在这里死的，且陈尸数日。黎韩非并不想动。加上刚送走了那祖孙三人，便一把火把这个点了，当是祭奠他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