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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侦讯与搜索(2 / 2)


这时瘦削的警察嘴角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对胖警察说了些话。胖警察的脸上现出胆怯的神情,像是逃离般把视线拉回笔记本。大概是被指责这个问题不重要吧。



瘦削的男子用下巴向我比了比。



「继续说。」



「是。」



我唤起记忆,回答:



「查梅莉是在二日深夜告诉我拉杰斯瓦准尉的回答。我记得当时为了悼念贵国国王,正在鸣放葬礼的礼炮。她说拉杰斯瓦准尉愿意见我。」



「所以你们见面了?」



我点点头,回想起那次短暂的会面。



「是的。我们是在三日下午两点见面的。采访时间很短,大概只有十到十五分钟。然后……」



那天下午的工作没有太大的成果。



「我在街上采访民众,得知因陀罗广场设有献花台,便去拍摄那里的场景。回到旅舍的时间是六点左右。在那之后我就没有离开旅舍。」



两名警察稍稍对看了一下。瘦削的警察再次向我确认。



「是六点吗?」



「是的。应该没错。」



「六点之后,你就没有踏出门一步?」



我点头。



「有人能作证吗?」



我一时无法回答。当晚我几乎都待在房间里,有机会遇到人吗?我想了一会儿,想到并非完全没有接触。



「我在六点左右回到旅舍时,查梅莉和住宿在旅舍的印度人也在大厅。印度人似乎在利用大厅的电话线上网。」



「印度人吗?名字是什么?」



这时如果隐瞒名字,只会让自己留下不好的印象。警察只要问查梅莉,她一定会立刻说出来。



「他自称舒库玛。我不知道他的全名。」



「舒库玛吗?」



痩削的警察哼了一声。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义。或许舒库玛这个名字就像山田太郎、铃木花子或是约翰,史密斯之类的名字,听起来很像假名吧?



「舒库玛上网在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他或许想要知道很多事情吧?」



警察细细的眼睛瞬间变得凶狠。



「不要说多余的话,只要回答我问的问题。」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我不可能回答得出只是住在同一旅舍的舒库玛上网在做什么。我只能说:



「我知道了。」



两名警察以尼泊尔语低声交谈。他们的对话中出现几次舒库玛的名字。接着胖警察在笔记本上写字。瘦警察提问。



「你还见到谁?」



「没有了……」



我在外面吃过晚餐,再加上当天要在停水前提早洗澡,因此也特别早上床。我没有见任何人。



「不过刚刚我也说过,查梅莉和舒库玛都在大门旁边的大厅。不过另外也有不用经过大厅的后门。」



瘦警察挥挥手,似乎是在示意这种事早就知道了。



「只要调查舒库玛这家伙的电脑,就可以确认上网时间了。太刀洗,就我们的立场来说……」



他说到这里,侦讯室的门被敲响三次。敲门声有些腼腆,声音很轻。瘦警察皱起眉头,不悦地用尼泊尔语回应。门打开,有个男人走进来。那是用脱脂棉擦我手掌的警察。



警察之间彼此低声交谈并交换小纸张。在这当中,他们不时把视线瞥向我。我感到毛骨悚然。或许他们发现某项对我不利的事实。我虽然与这起事件无关,但如果被恶意拼凑片断的事实,有可能导出任何结论。我感觉口渴。这座城市的空气总是很干燥。



最后瘦削的警察说了些话,刚刚进来的警察便离开房间。阴暗的眼神再次注视着我。



「抱歉让你久等了。我要说的是……」



他的声音很低沉。



「检查结果出来了。你没有开枪。回去吧。」



我的身体似乎在不知不觉当中一直紧绷着。当我听到他说的话,全身的力气顿时消散了。我甚至因为虚脱而感到晕眩。



他们之所以用脱脂棉擦我的手掌,是为了检查硝烟反应。我只有看到拉杰斯瓦尸体的背部和脸,不知道死因。既然被调查硝烟反应,那么他想必是被枪杀的。我在被擦拭手掌的时候隐约也有察觉到,不过还是很担心警方是否会认真看符检查结果。



光是调查手掌上的硝烟反应,并不能确保是否真的没开枪。只要戴上手套就可以瞒过去了。不过他们只做了例行检查就释放我,代表眼前的警察似乎并没有把我当成犯人。他们并没有显出太失望的表情,也不像是执着于调查我的样子。当然这或许只是伪装,也可能会有人跟随并监视我。



瘦削的警察用和先前一样的沙哑声音说:



「真是了不得的女人,脸色毫无改变。」



「谢谢。」



我明明感受到从事记者工作以来——不,甚至是这辈子——史无前例的紧张,但却得到这样的评语。我原本就自知内心情感不容易表露在脸上,但我没有想到这个瘦警察会说这么轻松的话。趁现在或许可以问他几个问题。



「请问拉杰斯瓦准尉是在几点左右死亡的?」



回答的声音很冷淡。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种事?」



「……因为我是记者。」



虽然有诸多动摇,不过为求方便还是要利用这个身分。



「哼,说得也对。」



「你只要在能说的范围告诉我就行了。」



警察不耐烦地说:



「如果在过去,早就把你赶出去了。算你幸运。自从民主化之后,上级就命令要对记者客气点。他是在七点死的。死亡推定时间是三日晚上七点左右,大概是六点半到七点半之间。」



如果是七点,我刚好在洗澡。人类的命运真是无法预期。



「还有……」



「你要问问题没关系……」



他插嘴说。



「不过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四点就开始实施外出禁令了。」



「外出禁令?」



「你既然采访过,应该知道状况吧?市区内的气氛一触即发,军队也采取警戒。现在必须先让大家冷静下来。我先说好,在这个国家,实施外出禁令期间如果在外面游荡,就有可能随时毫无警告被枪杀。」



我看看手表,已经过了三点半。从东京旅舍到警察局大约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间。的确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我站起来,把单肩背包背在身上。



不过在我临走之前,警察反而又问了我一个问题。



「对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手正要握住门把,听到这句话便转头。



「……什么事?」



『你看到拉杰斯瓦准尉的遗体,有没有想到什么?」



我歪着头,老实说出心中的感想。



「如果他因为当了『INFORMER』而被杀害,为什么我会没事?这是我想到的问题。」



「原来如此。」



虽然只是短暂的瞬间,不过警察首度露出微笑。



「我也想着同样的问题。」



距离外出禁令开始时间剩下不到三十分钟由加德等街上的行人消失了。所有店家都拉下铁卷门,没有铁卷门的店则把商品都撤走了。或许是因为收拾得太仓促,我看到泥土裸露的道路上还滚落着西瓜。



我记得从坎蒂街到东京旅舍的路。从新街走是最简单的路径,但应该还有更短的路。不过如果走不熟悉的路而迷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走绳索般的紧张状况。赶紧看看手表,快步奔入无人的街道。



途中我好几次看到穿着迷彩服的士兵。堵住道路中央的吉普车上乘坐着四名士兵,新街上也有三人倚靠在铁卷门上抽烟。他们都默默地注视着奔跑中的我。不知是在催促我,或者是在嘲弄我,也有士兵踏着扎入裤管的军靴,发出喀喀声。枪口随时都有可能对着我。当手表指着三点五十分时,我开始自己的判断错误。应该在外出禁令解除之前请求在警察局接受保护,或请警察护送我回旅舍。当然即使要求了,也未必会得到许可。从现况来看,警察不太可能有多余的人力。



我最后只能努力狂奔。尽力奔入乔珍区,在尘土飞扬当中跑过土砖墙夹道的狭窄巷弄。当祭祀象头神的神祠进入我的视野,我边跑边看手表。三点五十四分。虽然应该不至于一到四点就有子弹飞过来,但我仍旧感到忧心。我抵达东京旅舍的绿色铁门,推了门把。门发出「喀」的声音,给了我硬邦邦的反应。门无法打开。



「别开玩笑!」



我真希望是哪里搞错了。



的确是搞错了。门是要拉开的。我几乎滚进大厅。时间是三点五十六分。



我用手撑着膝盖,调整激烈的呼吸。



我因为吸入过多尘土,口中感觉带着沙子。当我走向阶梯时,有人在背后叫住我。



「太刀洗小姐……」



是查梅莉。她站在通往员工区的门口,表情有些尴尬。她或许对于我被警察带走感到有些歉疚,或者也可能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早被释放。



「嗨,我刚刚回来。」



「是、是嘛?」



「房间应该打扫完了吧?」



查梅莉微微点头。我道谢之后,开始爬楼梯。我想要尽快先漱口。手里握住口袋中的木制钥匙吊牌。



我上了二楼,把钥匙插入二〇二号房门的锁孔。我瞥了一眼罗柏住宿的二〇三号房,门上还贴着「DO NOT ENTER」的纸。那张纸是什么时候贴上的呢?



我进入二〇二号房。



在这瞬间,我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全身绷紧起来。



我先凭直觉感到不对劲,然后才缓缓地开始观察哪里不对劲。



拼贴花样的棉被变得凌乱,桌上的台灯朝向怪异的方向。旅行包好像也被动过了。我应该没有放在那么靠近窗口的位置。



有人进来过。那个人未必已经离开房间。我没有锁门,竖起耳朵站在原地等了一阵子,但没有听到声音。



我握紧拳头,一边留心背后,一边缓缓打开浴室的门。没人。浴帘也是拉开的,没有可以躲人的阴影。



重新检视房间。如果有人躲在房间里,应该是在床下或衣柜内。我接近衣柜,猛地打开……里面只有我的换洗衣服挂在衣架上。



最后我缓缓跪下。压抑着害怕看到有双眼睛盯着我的恐惧窥视床下。果然没有人。



我叹了一口气,准备锁上房门。正要转动门把时,我突然停下来,先到走廊上检视锁孔。



东京旅舍客房的门锁是常见的圆筒锁。以前在采访防盗相关报导时,我曾经学过开锁的基础。只要有足够时间,我也有办法打开这种类型的锁。我凑向锁孔检视。



「……唉,果然有伤痕。」



我不禁自言自语。



即使在走廊上昏暗的光线中,也能看到锁孔周围出现新的伤痕。虽然说钥匙尖端碰到也会造成类似的伤痕,但十之八九是被偷开过了。



我回到房间,把手放在背后关上门锁。护照和钱包在背包内。原本只打算在戈宾扫地时离开房间,不过随身携带贵重物品是正确的决定。其他有可能成为目标的东西是……



「应该还是那个。」



我先前把拍摄拉杰斯瓦尸体的记忆卡夹在圣经里藏起来。



我打开书桌抽屉,拿出陈旧的圣经。书本沉甸甸的。我把纸张边缘已经泛黄而变得脆弱的书本放在桌上,记得页数是二二二。



不过我不需要确认页数,记忆卡就扮演书签的角色,自动打开到二二二页。记忆卡仍旧原封不动地夹在书页中间左右。



我深深叹息。虽然还得确认里面的资料是否完好,不过应该没问题。



走到盥洗室,用塑胶杯装水含在嘴里。我漱了两三次口,冲掉尘土,总算感觉清爽许多。



我用毛巾擦拭嘴巴,看着镜中的自己。



如果是警察,应该会向查梅莉借备用钥匙。可是捜寻这间房间的人却偷偷开锁进入。这个人不是警察。



我默默地瞪着镜子。



镜中的我微微皱着眉头。根据多方意见,太刀洗万智这个人似乎很少会表露出内心情感。



而在打定主意绝不服输的时候,我似乎就会显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是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