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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2 / 2)


「你也是那人的同伙?他还说,『我们很佩服你的工作表现。』喂,这是怎么回事?Guardian又是什么?」



「那是我们组织的名字。」



「就算跟我讲这些,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组织。」



「当然,你说的没错。」



淳子感到对方的笑意。



「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见面才打电话给你的。你肯见我们吗?你有这个意愿吗?」



「我干嘛非见你们不可?」淳子故意轻蔑地哼了一声。「我懂了,你们一定是什么直销公司吧?还是老鼠会?」



这次,对方真的在电话彼端哈哈大笑,声音变得有点遥远,可能是把话筒拿开了吧。



「你很没礼貌耶。也犯不着笑得那么夸张吧,我可是很正经在问你。」



「说的也是,对不起。」对方的语尾仍带着笑意,回到了话筒边。「我也知道一开口就要求见面,你不可能答应。所以今天,我想先送你一份礼物,你不妨试试看喜不喜欢。我看……,后天再打电话给你好了,还是这个时间。」



「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对淳子的质问置之不理,突然说:「辻、仁、志。」



淳子倏然瞪大了眼。「啊?你说什么?」



「我先把辻仁志现在住的地方告诉你,他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少年。他已经二十岁了,当然也考上了驾照,最近迷上滑雪板运动,每逢周末都会开车载着滑雪板去各地滑雪,跟他的伙伴一起去。」



伙伴。淳子不禁闭上眼。辻仁志。他现在到底和什么样的伙伴来往?



「对了,上个月,他住的那个地区举行众议院议员的补选。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投票,至少肯定他有投票权。这一点让我感慨很深。投票是国民的义务也是权利,可是他居然也有投票权。我们国家,对于这种没良心也无意悔改、禽兽不如的杀人凶手怎会如此宽容。」



淳子在无意识中脱口而出:「把那家伙的住址告诉我。」



「没问题。」



对方随即报上一串住址和电话号码,淳子急忙抄下。她很激动,只有这家伙的下落迟迟查不出来,这几年来让她一直很懊恼。



不过,激昂的情绪里还留有疑问。「你是怎么查出这家伙的住址的?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又怎么知道我在找这家伙?」



电话彼端,再次传来隐含笑意的声音。



「你的事我都知道。因为,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同志。」



「同志?」



「先祝你顺利达成目的。以你的能力应该不用担心啦。还有,如果你喜欢这份礼物,等你完成了该做的处置以后,我会再备上另一份大礼。」



淳子倾身向前,凑近电话,这样不可能缩短双方在物理上的实际距离,但她忍不住就这么做。



「你要告诉我什么?是谁的下落?」



「是多田一澍的消息。」



说到这里,对方就突然挂断电话。淳子一只手拿着话筒,另一只手紧握着抄下的地址,就像突然被撇下似的,呆然若失。



辻仁志。



他是三年前住在东京都中野区的十七岁无业少年,也是小暮昌树的同伙,在帮派里的地位最低,总是被呼来唤去、跑腿打杂。这种人具有一种特有的扭曲个性及喜好欺负弱势的残虐性格。



现年二十岁。他已经成年了。现在迷上滑雪?还考上驾照?



这次,他打算用那辆车撞死什么人?淳子骤然涌起怒气,脸颊发烫,太阳穴青筋暴出。她一生气,「力量」就会随之增强。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一次全数释放还是很危险,因而淳子才会慢慢锁紧能量,像扭紧水龙头般。于是,开始出现偏头痛的症状,想必是身体这个硬体装备承受不了「力量」的流动,开始喀答喀答地震动吧。



淳子再次走进浴室,全身仅着内衣,坐在浴缸边,膝盖以下浸入热水,任由蒸气濡湿头发。虽然打开水龙头,在浴缸里不断地注入冷水,那水还是一样滚烫。她不时还得机械性地拔掉橡皮塞把水放掉,要不然水很快就会满出来。



「力量」煮沸了水,制造出蒸气,能量因此得以消耗,但情绪却无处依归。纵使用煮水来宣泄,淳子还是得不到满足。



今夜已经太晚了,要行动也得等到明天。不过,理智上这么想,那念头却开始蠢蠢欲动。辻仁志。终于找到那家伙了。终于可以干掉他。



若用汉字写,他的名字是「辻仁志」,像艺人的名字般别致风雅。可是,淳子仅从远处看过一次他的尊容,相当不起眼,唯独塌鼻与一口乱牙特别显目,是个像人渣般的丑八怪。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在东京某处,连续发生残虐的高中女生命案。这些女孩只因为不巧落单,就被犯案集团盯上,在路上遭到绑架,被带到杳无人迹的山间林道,或是观光淡季的湖畔道路。在他们抵达目的地之前,被害者一路惨遭强暴、拷问,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等到一抵达目的地,嫌犯便宣称「你可以逃了」。然后把她们扔到马路上,她们多半衣不蔽体、赤着脚。嫌犯对她们放话说:「只要能逃过我们的追捕就饶你一命,这可是一场玩命的捉迷藏游戏。」



于是她们,鞭策着受伤的身体拔脚狂奔,嫌犯则开车在后面追逐。纵使她们死命逃窜也找不到得以藏身的密林、草地或斜坡。因为这个地点是嫌犯事先选好的,那些女孩就像猎狐比赛的猎物。



她们就这样惨遭车子撞死,遗体像破布般就地弃置,或是被扔在别处。



当第三名被害者被发现时,警视厅为了颜面展开大规模搜查,最后盯上了某个不良少年帮派。起因是某个因其他案子被辅导的少年在侦讯室说溜嘴。此事在日后造成很大的后遗症,不过警方当时迫切需要情报,就算是再小的线索也不放过。



调查行动开始。情报外泄,媒体也开始报导。然而即使嫌犯的手法再凶残,毕竟都尚未成年,以致警方无法强制调查,何况又是仅凭密告的线索,缺乏物证也是一大败笔。



案子就这么耗着,被警方视为主嫌之一、列入调查对象的小暮昌树,这名十六岁少年开始针对警视厅四处提出抗议,还主动召开记者会,宣称自己是无辜的。而警方不仅在他身边四处打探,还故意泄露他的身分,打算把他当成媒体的诱饵……



小暮昌树有一股少年老成的魅力,口才便给,举手投足散发出优雅的气质,顿时成为部分媒体的宠儿。淳子不只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他,除了八卦新闻节目,连综艺节目都有,简直就跟偶像艺人一样红。他还滔滔不绝地表示,梦想自己能写出以年轻人叛逆灵魂为主题的小说,然后自编自导一部电影。



没有物证。不过状况证据倒是堆积如山,证词也多得数不清。媒体一边捧小暮昌树,一边将警方泄露的情报详加报导。舆论也分为两派。



但是最后,小暮昌树并没有遭到逮捕。他,与他率领的帮派成员没有人被捕。



(那就交给我吧。)



所以,淳子才会去见多田一树。



多田一树,是第三名牺牲者的哥哥。他已遇害的妹妹名叫雪江,是个肤白如雪的可爱女孩。



法律既然无法逮捕小暮昌树这种怪物,就得选择其他手段。因此,淳子想助多田一树一臂之力——成为一把装满子弹的枪。



她能够协助他复仇、处决。她认为自己与他处在同一个立场,可说是天意。



那年初秋,淳子和多田一树共同拟定计划,预计将袭击小暮昌树。实际上,只要从远处瞄准就行了。淳子将冷眼凝视着小暮昌树,很快地对方的头发、肌肤、身上的衬衫就会相继起火,满地打滚哀嚎。



但,多田一树在最后一刻退缩了,淳子还来不及对小暮昌树发动最后一击,他就拉着淳子离开现场,并且说不想杀人。他说,如果杀了人,那我们不就跟小暮一样了。



淳子无法理解。为什么多田一树、还有扮演「枪」的自己会与小暮昌树一样?多田一树并没有折磨任何人,也不会虐杀任何人,更没有以杀人为乐。处死小暮昌树,是上天赋与他们的神圣义务。



但,多田一树仍然摇摇头。



淳子就此离开了他,并且独自继续追查。



之后又花了整整两年,才终于收拾掉小暮昌树。在轰动社会的荒川河边四尸命案「处决」行动结束以后,淳子会去找过多田一树,为了向他报告「行刑」任务已经结束。



多田已经察觉到那是淳子干的。那是一个雨雾蒙蒙的夜晚。他要她就此罢手,不过淳子并不打算这么做,双方终究无法达成共识,淳子在雨中怅然离去。



从此,他们再也没见面。



淳子仍然继续追查。关于涉案的帮派成员身分,多亏小暮昌树高调的演艺活动、四处接受采访,甚至还写了所谓的自传,所以比较容易调查。淳子也到处打听,外行人应付不了的部分就委托徽信社,最后终于锁定其他成员的动向。



淳子在击倒主嫌小暮昌树之前,并不希望引起他的戒心,所以暂且放过其他成员。一旦小暮倒下了,自然该轮到那些党羽。没想到,小暮的惨死造成他们很大的冲击,一时之间,这是某个愤怒者报复的臆测甚嚣尘上,导致这些党羽开始逃窜。不是搬家,就是离开东京迁居乡下,或是改用化名掩护。淳子的追查行动变得很困难。



即便如此,淳子还是成功地找到了与小暮同为主谋、当时才十九岁的青年,以及负责开车的一名十八岁青年,并「处决」了他们。前者是连人带房子烧得精光。那场火被视为不明火灾结案。起火时,十九岁青年的父母正巧不在家,后来还替他办了一场相当盛大的葬礼。淳子也乔装成送葬者到场,望着他父亲大言不惭地说他生前像天使一样善良,前途无量。淳子真后悔没有连他父母一起收拾。至少有三名不相关的少年作证指出,曾经亲耳听到这名青年大声炫耀,把第一个十六岁的受害者绑起来,用冰锥戳刺这个无法抵抗的女孩的双眼。至于后者,那个十八岁青年,淳子让他的座车起火,车子像火球一样失速暴冲,撞上电线杆,支离破碎。不过,驾驶座上的青年没死,他像打不死的蟑螂捡回一条命,至今应该还活着,只不过已变成和仙人掌差不多的植物人。



最后,只剩下辻仁志。



这个像猴子一样狡猾的青年,改名换姓,摆脱过去,苟且偷生。他对掳来的女学生做了什么,对其他未公诸于世的被害者又做了什么,淳子都知道。在她把那个与小暮同为主谋的十九岁青年烧成灰烬之前,先用「力量」折断对方的双腿,让他逃不了,然后逼他一五一十说出经过。



那家伙哭着吐实,招认了一切。三名遇害的高中女生固然不用说,另外还有多起尚未浮上台面的伤害案与强暴案。每次犯案时,下手最残忍的,都是在主犯旁边呐喊助兴、迫不及待等着上场的辻仁志。



只要一天没干掉这家伙,高中女生命案的任务就不算结束。淳子如此下定决心。



现在,终于找到那个辻仁志了。



(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同志。)



Guardian。守护者。淳子闭上眼睛思考。那男人说的「我们」,会是与淳子拥有相同「力量」的组织吗?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打算守护什么?



可悲的是,淳子什么也「守护」不了。如果自己身边或生活圈内出现什么凶恶人物,届时应该有能力迎击吧。问题是,恶意无所不在。淳子在单一时刻只能待在单一地点,无法瞬间移动。淳子唯一能做的,只不过在悲剧发生后挺身而出,击退那个酿成悲剧的禽兽。



结果,那天晚上过了凌晨两点,她还耗在浴室里,最后虽然上床就寝,浑身还是发烫,难以入眠。



闭上眼,不知为什么,脑海里浮现的不是辻仁志,而是多田一树的脸孔,真不可思议。照理说,现在对他已经毫无感情了。那时,淳子的确对他有好感,觉得他是个认真体贴的好人。淳子也不否认,就是这份好感,促使她主动表明愿意扮演他的「枪」。



但,现在不一样了。多田不肯理解淳子,他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愿接纳淳子,他说,比起替妹妹报仇,更重要的是别成为「杀人凶手」。



为什么那个自称守护者的男人,会认为多田一树的消息对淳子是一份「礼物」呢?淳子已经不想再见到他,就算见了也没有用。



浅眠,直到快天亮时才降临。在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只有身体颓然放松。



接着,她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出现了好久以前发生的事。淳子好像不小心烧了某人,正哭着道歉。那时她还是个孩子。我把他烧死了,对不起!——她口齿不清地大叫着。



淳子想逃,火却在面前熊熊燃烧,火团里有个小孩,燃烧的烈焰让对方疯狂蹦跳。淳子看到那双眼睛惊愕地暴睁,脸颊上淌着泪水。



现场除了那小孩,还有另一个人,正朝着燃烧的小孩伸出手,大声嚷着什么。他也……,对,是男生,是个少年……,在哭,他的声音嘶哑,身体摇摇晃晃,但他认出淳子,想要追上来。淳子拼命跑、死命逃。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请你原谅我……



到这里就完全清醒了。



为什么会梦到那么久以前的事,淳子也不明白。那是一段讨厌的回忆,是她一直刻意压抑的记忆。睡衣黏着身体,一丝汗水滑落胸口。



她坐起身,离开被窝,拉开窗帘,夜色隐约泛白。淳子摇头甩落梦境,抿紧嘴唇。战斗的早腱,再度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