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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风暴之钟(1 / 2)



22传闻终究是传闻



我在索伦岛上的别墅里小睡片刻之后便醒来了。



当天早上,索伦弥漫著一股不安的气氛。



领主过世一事已是人尽皆知了。



对于住在索伦岛上的居民而言,究竟有多少人是打从心底欢迎亚当成为下一任新领主呢?父亲总是深思熟虑地针对索伦的发展做出许多对策,并且还以十分巧妙的方式与市民自治组织互相较劲,藉此让赋予的权利与义务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但是亚当有办法继续维持这样的平衡吗?



修道院遭窃的消息,同样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岛上。这起窃案没有传出伤亡,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即便如此,偏偏最贵重的宝物却凭空消失了好几件。虽然不清楚究竟是谁把这个消息流传出去,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事实。信仰虔诚者认为此举乃是对于神之家的亵渎,至于拥有一定财产以上的居民们,则是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这位来路不明的窃贼的下一个目标。



对于受诅咒的丹麦人势必会来袭一事,一般大众尚不知情。不过卫兵们皆露出比平常更为紧张的表情站在瞭望台上,响应募兵的年轻人则是从一大早便前往要塞,除了士兵以外,也将大量的火把与木材送进要塞里。另外听说亚当已经与佣兵们正式签约了。



至于托斯汀.达凯鲁森从牢房里消失的消息并没有流传出去。原因是知道他在此的人并不多。除了来自东方的骑士以外,就只有我跟亚丝米娜知道这件事。



另外从早上就开始飘落的白雪,给索伦带来了更多的不安。



虽然降季的情况并不严重,不过细雪在强风的吹拂之下,让人几乎看不清楚十码(大约九公尺)以外的地方。当我早上来到港口时,来自卢贝克的商人汉斯.梅迪尔在发现我之后,便迅速地跑了过来,并且露出一副彷佛这场风雪是我所造成般的激动模样大声说道。



「快看,阿米娜,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早就开始降雪!虽然长年的航行经验让我对于天气十分敏感,不过直到昨天为止,根本没有出现任何会降雪的迹象。我总觉得这场雪有点不寻常。简直就像是想把我们困在岛上……明明我原本预计今天要开船前往伦敦,但是这下子根本办不到。而且我也不确定能否在圣诞节之前赶回卢贝克了。」



接著汉斯像是忽然想起般,对于我痛失父亲一事表示哀悼。



无论是所有船只都无法出航的港口,以及视野大受影响的城镇里,人们的言词间都充满了不安,就是基于这个原因,民众之间才会不断传出与父亲过世有关的不实传闻。



而且情况严重到甚至还谣传出是亚当谋害自己的父亲。



在稍微巡视过城镇之后,我没有回到小索伦岛,而是前往赛蒙.多德所经营的旅馆,即便是入夜后总会有许多人在此饮酒作乐的这里,到了早上也分外冷清,此时能够看见尼可拉独自一人霸占著一张大桌子。根据他的表示,他似乎正等著自己的早餐送上桌来。



『法鲁克呢?』



『师父在二楼的房间里保养自己的长剑。因为他说这里太过潮湿,所以担心武器生锈。需要我为您带路吗?不过我觉得只要稍等一下,师父很快就会下来了。』



听完尼可拉的建议后――



『没关系,我自己上去找他。』



我仍然决定这么做。虽然我并没有想要打扰法鲁克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事情想私下与他聊聊。



这间旅馆一共有两层楼。事实上只要花得起住宿费,赛蒙甚至能够提供内附床铺的套房,而法鲁克就是住在这种套房里。想想他随身带著不能遭窃的魔法道具与秘药,理所当然对于房间的要求也会比较高。



然而法鲁克看见我跑去房间拜访他,也没有显得特别惊讶。



「您有事情想要告诉我吧。」



并且还立刻看出我的来意。



我首先提到城镇里开始流传关于父亲过世一事的不实传闻。



「很遗憾,想要平息这些流言应该会很困难。」



法鲁克目不转睛地看著自己手中那把从剑鞘里拔出来的长剑,继续说道。



「对于暗杀骑士与其所使用的魔法,我们医院兄弟会并没有将之当成是一种秘密。话虽如此,我们当然也不打算四处张扬。因为如果有人得知这世上存在著肯定有办法致人于死地的魔法师之后,势必会吸引一大堆愿意花上重金去聘请他们的人。虽然最终还是要交由阿米娜大人您来决定,不过我认为现阶段唯一能够平息传闻的方法,就是依照原定计画举行葬礼吧。」



法鲁克手中长剑的外观很奇怪。



此剑的剑刃微弯且偏宽,并且只有单边开锋,虽然看起来像是由一名菜鸟铁匠因为锻造失败而制成的长剑,但难道这就是来自东方的武器吗?法鲁克闭起单边眼睛仔细检查过长剑没有异状之后,便开始帮剑抹油进行保养。



我一边欣赏著他的作业, 边开口说道。



「传闻终究是传闻,虽然有所风险,但我并不打算插手。只是如果传进亚当的耳里,难保他会出现怎样的反应啦。」



我为了强调而继续说道。



「若是你能够尽快查明〈走狗〉的真面目,我们针对父亲过世一事可以公开的消息也就有跟著增加。」



「您的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毕竟做事想要兼具迅速与确实并不容易。话虽如此,我还是会尽力而为的。」



法鲁克把长剑保养好之后便摆置在墙边,然后重新看著我说道。



「您来找我应该还有其他事情吧?」



「嗯,我有一件事非得弄清楚不可,而且不能让第三者听见。」



「请问是什么事情呢?」



我心里虽然略感紧张,但还是直接开口询问。



「请问你与暗杀骑士艾德里克互为兄弟一事是真的吗?」



尼可拉说过他们并没有刻意要隐瞒这件事,但是我无论如何想确认清楚。



法鲁克露出苦笑说道。



「是尼可拉说的吧。这孩子还真是不擅长隐瞒事情呢。」



接著他一脸认真地点头表示肯定。



「嗯,没错,我与艾德里克.菲兹乔是亲兄弟,另外我也有告诉尼可拉,自己比艾德里克大上一岁。」



所以这件事情当真属实啰。



「既然如此,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就是你的亲人啰!菲兹乔骑士,你有义务要为此事负责!」



法鲁克听我说完这句话后不发一语,就只是一直注视著我。



一段时间之后,我因为承受不了他的目光而先将脸撇开了。没错,我明明早就知道他是为了追杀艾德里克才踏上这段漫长的旅途。



接著法鲁克终于开口说道。



「依照法律确实是如此,如果索伦依法做出这样的判决,我也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对不起,我不小心太激动了。」



「不会,请快别这么说。眼睁睁地看见至亲被杀,想要维持理性是相当困难的……不过阿米娜大人,若是您怀疑我因为身为艾德里克的大哥而在搜查时蓄意放水的话,那就真的是太冤枉我了。」



事实上我的确抱有这层担心。



这世上出现过不少兄弟阋墙的情况。比方说英国国王理查陛下与其胞弟约翰殿下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是也有同等数量的案例……不对,而是绝大多数的亲兄弟都十分关怀对方不是吗?就算暗杀骑士是圣安波罗修医院兄弟会的宿敌,但在面临生死关头时,法鲁克当真有办法杀死艾德里克吗?



「你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你为了履行使命不惜大义灭亲吗?」



法鲁克听见之后,先是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接著便开口缓缓道来。



「为了让您明白我的觉悟,我就稍微说说自己的过去吧。」



「我们的父亲名叫基尔巴特,他同样也是医院兄弟会的骑士。话虽如此,但他与撤拉森魔法一事毫无瓜葛。其实兄弟会原先的使命,就是从贼寇的手中保护旅人与医治病患,而家父便是为此奉献自己的一生。虽然家父在兄弟会里的地位不高,不过似乎因为他的个性既公正又憨厚,所以十分得到同伴们的信赖。



在父亲的养育之下,我与艾德里克从小过著无忧无虑的生活。相较于热爱诗词与磨练剑术的我,艾德里克则是拥有强烈的求知欲。话虽如此,我们两人并没有因此而变得疏远,反倒是会互相弥补彼此的不足之处。比方说我的拉丁语就是跟他学来的,至于他那优秀的剑术则是由我传授的。」



感觉上法鲁克并不是在说给我听,反而更像是在回忆过去。



「当我们都长大之后,我继承父亲的衣钵去讨伐盗贼。由于我得到上层的赏识,因此是以队长的身分率领成员们负责维持的黎波里周边的治安。我每个星期一都会出差前往的黎波里,然后在星期六回到家中休息。不过实际上我大多都会藉故提早返家,因此这个任务算是相当轻松。



而艾德里克则是开始钻研魔法。对于学习魔法的骑士而言,分成了以除掉暗杀骑士为使命的猎人,以及进一步去分析撒拉森魔法的研究学者。想当然耳,艾德里克成为了研究学者。虽然我并不清楚艾德里克当年所立下的功绩,不过记得他很快就飞黄腾达了。」



换句话说,法鲁克与艾德里克这对兄弟年纪轻轻都已经出人头地。想必他们两人都十分优秀吧。



「在某年接近尾声时,我一如往常地离开住处前往荒野巡视,但是当我周六返家时却接获恶耗。那就是家父基尔巴特与世长辞了。依照遗体上出现的特殊斑点来判断,很明显地是被撒拉森魔法杀死的。当时有一群撒拉森人以阿拉姆特这个要塞为摊点,而该种暗杀魔法正是这群人所使用的。并且家父当时刚好正在帮忙保护一名遭到阿拉姆特追杀的男子。



若是我没有因为四处打倒盗贼而志得意满,并且多多注意父亲身边安全的话,或许就能够保护他也说不定。我一想到这里便感到懊悔不已,最后还把这股怨气发泄在艾德里克的身上,我斥责他当时明明就在家不是吗?骂他不是应该很了解阿拉姆特的魔法吗?甚至责怪他为何没有保护父亲,就连替父亲报仇雪恨都办不到。」



法鲁克说到这里时,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



「在那之后,我就一直没机会与艾德里克交谈,原因是他后来从早到晚都埋首于研究之中,再也没有回到家里。而且之后我也与人结婚,因此比起花时间担心弟弟,我反而更挂念自己的家庭。」



「法鲁克,原来你已经结婚啦。」



由于法鲁克一直在外旅行,因此我还以为他没有结婚呢。法鲁克露出微笑开口回答。



「我曾经拥有过一位名叫摩妮卡的妻子,她是个既漂亮又美丽的女性,我完全配不上她。」



「既然你说是曾经拥有过,意思是……」



「这部分请您听我依序解释下去。」



我听见后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就立刻闭上嘴巴。



「经过几年之后,医院兄弟会当时为了讨伐暗杀骑士而制定出大规模的作战计画。我在确认暗杀骑士的名单时,赫然发现里面居然有艾德里克的名字。



我那时完全无法相信,认为这其中肯定是有所误会。不过与此同时,我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认为很可能是真有其事。我推测艾德里克是对于无法保护家父的魔法研究感到心灰意冷,然后在追求更加实用的魔法时,便从此沦为暗杀骑士了……」



「难道你就是在当时下定决心要杀死艾德里克吗?」



法鲁克摇了摇头,然后语重心长地开口回答。



「不是的,我反而是拜托上级把自己调离有可能需要负责杀死艾德里克的小队。只要我表示自己或许会对已堕落的弟弟手下留情,上级便会立刻把我安排去其他小队 原因是需要讨伐的暗杀骑士人数太多了。接著我便加入这项计画,虽然有同伴在途中倒下,但我依然亲手杀死了一名已经十分年迈的暗杀骑士……但偏偏这是我人生中第二个命运分水岭。



暗杀骑士都是在导师的指导之下学习魔法。由于如果魔法外流的话,两人都会一起遭到处死,因此师徒之间的情谊也会特别深厚。



我的同胞之中,也有人主张暗杀骑士之间的师徒情谊是基于其他理由才如此坚定。其中一项说法是因为学习魔法时都伴随著赔上性命的风险,所以当双方携手克服难关之后,便会产生出如战友般的坚定情谊。



不过,也有人肤浅地指称这群人都已经堕入邪道,因此肯定全都是一些令人忌讳的同性恋罢了。



总之不管事实为何,暗杀骑士对于导师被杀一事都会特别怀恨在心。至于我所杀死的该名目标,刚好就是艾德里克的导师。」



「你动手前知道这件事吗?」



法鲁克听见之后,先是开口否定然后便继续解释。



「老实说我完全不知情,但是艾德里克却不这么认为。也不知他是透过何种方式,得知我更换过自己所属的小队,大概是在我们兄弟会之中有内应吧。总之看在艾德里克的眼里,大概觉得我是故意针对他的导师吧



某天我在入夜后赶著回家时,艾德里克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其实我在见到他时,有很多话想对他说。甚至认为如果能说服他,就能避免他继续踏上暗杀骑士这条不归路。不过现实总是特别残酷,艾德里克根本不肯听我解释,并且还撂下这句话。他说自己为了替已死的导师报仇,也杀死了我最重要的人。



等我回家一看,摩妮卡 我的妻子已经被人一剑刺穿心脏了。」



也不知法鲁克痛失妻子后已经过了多久的时间。虽然乍看之下他大约是三十岁左右,不过此刻注视著地板聊起往事的他,简直就像是五十岁……不对,而是看起来更加苍老。



「我在那之后经历了许多事情,真的是经历了许多事情。但是我希望阿米娜大人您能够明白一件事情,我愿意以亡妻摩妮卡与倒下的同伴们,还有被艾德里克所杀死的无辜之人的灵魂发誓,我对于手刃此人绝不会有一丝犹豫。」



关于法鲁克的往事到此宣告结束。



我跟尼可拉都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虽然法鲁克是失去了自己的妻子,不过严格说来也失去了弟弟。换个角度来看,因为使命而离乡背井的法鲁克,或许也算是失去了自己的故乡,导致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他。



只是唯独以下这句话,我非得说出来不可。



「法鲁克,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的决心。」



法鲁克听见之后先是露出微笑,然后就伸手一边摸著自身下巴上的新伤痕一边说道。



「请别这么说……我也没想到自己有机会能跟人聊起这些往事。」



「你至今应该经历过许多场战斗吧。相信你除了下巴以外,身上各处大概也有留下许多伤痕吧。」



虽然我这句话的意思是在称赞法鲁克身经百战,但他不知为何却露出像是感到有些尴尬般的苦笑。



「啊〜唯独下巴上的伤痕比较特殊。」



「特殊?」



「是的。



虽然尼可拉问起时,我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但其实这道伤痕是当我在普罗万饮酒时,等我回神时就已经留下了,我想应该是在不知不觉中被醉汉拿刀割伤的吧。明明我身上有许多光荣的负伤,但偏偏最醒目的伤痕却是这道,想想还真叫人汗颜呢。」



法鲁克像是想挥别那些沉重的往事般,在脸上露出微微一笑。



23 右手里拿著短剑



由于法鲁克表示他还需要花点时间准备,因此我便先一步来到楼下。虽然总觉得刚才聊得有点久,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此时能够看见尼可拉享用早餐到一半而已。



我在尼可拉对侧的长凳上坐了下来。就在此时,他忽然开口提问。



『阿米娜大人,请问您打算如何处置空拉特呢?』



空拉特是一名游侠骑士,更是个不知死活地跑去修道院行窃的小偷。



这件事真叫人伤脑筋。修道院遭窃一事确实引发了人民的不安,但是――



『我没办法告发他,而且亚当或许也会这么做。』



『意思是您还没有把此事告知新领主啰。』



桌上的凹槽里留有些许浓汤,尼可拉用面包吸光那些浓汤,然后喃喃自语地说道。



「师父早就猜到您不会告发空拉特,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尼可拉把吸了浓汤的面包放进嘴里便陷入沉默,他发出一阵吞咽声之后,便忽然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啊〜因为兵力会减少。』



正是如此。



虽然我对于战争一窍不通,但无论是托斯汀.达凯鲁森逃狱一事,还有索伦开始降雪等等情况,都令我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即便空拉特是一名窃贼,但是目前说什么都不能失去他与他所率领的十名佣兵。虽然我相信有朝一日他必定会受倒制裁,但至少不是现在。



不过尼可拉接下来说出的结论,却与我内心的想法相去甚远。



『但是就算打赢了这场战争,空拉特等人依然无权抢夺这里……所以他才会想多赚一点吧。而且只要当成是稍微被人占点便宜,也就不必为此动怒吧。』



『瞧你说得那么轻松,被偷的可是修道院喔。』



『这种事应该没差吧,而且这样远比真的遭人掠夺好多了吧?』



尼可拉神情平淡地一边擦拭手指, 一边如此说著。这番发言令我感到有些困惑,由于索伦未曾被海盗袭击过,因此我也没听说过遭到掠夺会是什么情况。不过尼可拉似乎知道这件事。



我有些尴尬地开始观察四周,也不知是否因为降雪的关系,室内显得比以往更加昏暗。当我跟装扮华丽的赛蒙四目相交时,他刻意露出十分难过的表情来当作回应。说起赛蒙,他是一位身材高眺且偏瘦的男子,并且总会在脸上露出特别夸张的表情。至于稍远的地方坐著另外一桌客人,是三位打扮看似商人的男子,并且吃著与尼可拉一样的面包。现场的客人就只有这几位而已。



『师父还没有准备好吗?』



『因为是我忽然去拜访他,所以导致他准备得比较慢。』



『是吗?总之他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吧。』



语毕,尼可拉便把最后一块面包放进嘴里。至于我为何会去拜访法鲁克。尼可拉则是完全没有过问。



确实一如尼可拉所言,法鲁克不久之后就从二楼走下来,他在下楼途中被赛蒙叫住,两人稍微小聊片刻,接著法鲁克便在尼可拉的身旁坐了下来。



「那么,虽然当著阿米娜大人的面前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得先填饱肚子才行。」



这番话让我不禁觉得自己打扰到法鲁克用餐,但是现在才离席又有点突兀,因此我便继续坐在原位上。



『修道院遭窃一事似乎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



尼可拉以法语开口报告。



『另外阿米娜大人不打算告发空拉特。』



这些事情似乎都在法鲁克的预料之内,因此他只是稍稍点了个头,然后就没有其他表示了。在等待餐点上桌的同时,法鲁克向我透露自己的搜查进度。



「哈儿.艾玛昨晚没有回到宿舍,旅馆老板也不清楚艾玛去了哪里。」



「你说艾玛吗?这就怪了。」



「就是说啊。」



艾玛除了不懂英语以外,又是一名女性。索伦境内应当没有任何地方,能够让一位语言不通的女性过夜吧,或许是她发生了什么事也说不定。话虽如此,但听说艾玛是一位就连艾布.哈巴德以及其他卫兵都打不赢的高强战士,所以应该不会被人掳走才对。



「由于她的行李都还放在房间里,因此应该还没离开岛上。」



「既然如此,到时应该会碰到她才对。」



「是的,不过还是尽快找到她会比较好。」



语毕,法鲁克忽然将目光移到我的脸上。



「……话说回来,依照旅馆老板的证词,艾玛不光是昨晚而已,就连前天晚上也没有回到旅馆里,就只有在白天时曾经出入过几次罢了。」



意思是父亲被杀当晚,她也不在旅馆里。我明白自己的表情变得很僵硬。也不知赛蒙是否有听见我们的谈话,他此刻从旁走了过来,并且以十分阴沉的语气开口说道。



「此事完全属实,阿米娜大小姐。虽然我基于工作不能挑选顾客,不过这位女性真的非常可疑。重点是她在夜间外出,就会让人很怀疑她是否有什么企图。您可听说过修道院遭窃一事?老实说我很怀疑犯人就是这位女性。毕竟基督徒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亵渎上帝的行为。天晓得这名女性是否接受过洗礼,虽然我很想尽早通知亚当大人这件事情,不过大人才刚当上领主没多久,想必目前应该公务繁忙吧,由于禀报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只会给大人添麻烦,因此我现在可是伤透了脑筋。不过阿米娜大小姐您此时恰巧光临本店,令我不禁认为这是上帝的安排。总之因为这样,希望您能够体谅我绝无――」



因为我已经明白赛蒙所想表达的意思了,所以我便不耐烦地打断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艾玛当真是窃贼的话,我会提醒亚当不要怪罪你的。」



「啊!那就万事拜托了!明明您此刻应当已心力交瘁,真是谢谢您如此大人大量。」



语毕,赛蒙便深深地一鞠躬。



赛蒙会担心自己的旅馆遭到牵连也是无可厚非,而且我们也没有理由针对此事责怪他。但我说什么就是没办法喜欢赛蒙这个人。虽然他表示自己是基于职务的关系不能挑选顾客,不过这根本是一派胡言。因为我早已知道他经常把顾客轰出门去。而赛蒙之所以会让艾玛住在这里,肯定是因为她花钱不手软。像赛蒙这种有钱就尽量赚,但若是发现苗头不对就会立刻告密的行径,老实说根本称不上是正派。



「哎呀,这位贵宾的餐点还没送过来呢。我这就立刻命人去准备,请您再稍待片刻。」



语毕,赛蒙便赶忙朝著厨房走去。大概是他也知道自己并不受人欢迎吧。我在目送他离开之后,便重新回到原本的话题上。



「那么,今天就从搜寻哈儿.艾玛一事开始著手吗?」



「虽然我很想这么做,不过因为时间宝贵,所以就让尼可拉负责去调查艾玛的行踪。毕竟这位女性的外表较为引人注目,因此应该有人会认出她吧。」



我瞄了一眼尼可拉,发现他正心不在焉地看向旁边。感觉上完全没有把我们说的英文对话放在心上。



「我们就趁这段时间先回到小索伦岛上。因为俘虏托斯汀消失一事确实事关重大。虽然您表示此人从密闭的牢狱中消失不见,但在尚未调查过现场之前此事仍是未知数。我并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只不过或许周围存在著还没有被人发现的密道也说不定。」



不可能有那种事。因为那个房间原本只是士兵的休息室,所以不可能会开什么密道。虽然只要亲眼看过就会明白这个道理,但我还是先别急著提出反驳吧。



「之后再去拜访史华德.纳吉尔。我先写信通知他了。另外也请人告知伊戴尔.阿布.托马斯来港口找我们。」



「是吗?接下来只要找到艾玛的话,就等于是见过所有的嫌疑人了。」



「我是希望能抓紧时间,」



法鲁克至此暂时陷入沉默, 一段时间后忽然开口提问。



「居民之间有流传出领主大人是被杀死的传闻吗?」



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个问题的含意十分明显。如果领民们认为我的父亲是被人杀害的,应该会认为凶手就在小索伦岛上吧。原因是领民们不知道小索伦岛的天然屏障会在冬季的七天夜里失去效力。不过当晚待在小索伦岛上的人,除了吟游诗人伊沃德以外,就只剩下艾尔温家的仆人们而已。如果关于有人谋害了领主的消息流传出去,势 会导致整个索伦境内人心惶惶吧。



我回答问题的语气,软弱到就连自己都听得出来。



「目前还没有出现这样的传闻。」



不过这也仅限于我刚才巡视镇上时,并未有任何相关消息传入我的耳里而已。其实从昨天由公告人在镇上宣布父亲的死讯时,现场就有人怀疑这是一起杀人事件。或许是因为领民之间流传出一些凭空捏造的阴谋论,所以才不敢在我的面前提起也说不定。



「真是的,明明现在可是分秒必争啊。」



法鲁克再次如此喃喃自语。



「……不过现在得先用餐。」



就在此时, 一位少女端著面包与浓汤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并且在那边左顾右盼。虽然这位银发少女长得十分可爱,不过脸上的雀斑却很明显,而且眼神看起来像是没睡饱一样。法鲁克举手呼唤之后,少女便笑咪咪地将餐点放在桌子上。明明法鲁克的汤是装在碗里,但尼可拉却并未得到相同的待遇,想必这全都是赛蒙所指使的吧



「这是您的餐点!」



明明眼神看起来有些涣散,不过她的语气却显得很有精神。我总觉得之前没有看过这位女孩,难道她是赛蒙新雇用的店员吗?现场能够闻到刚烤好的面包香气,而且汤里不光只有洋葱跟高丽菜,另外还有添加鲱鱼肉片。



『从一早就吃鱼啊。』



尼可拉的浓汤里只有快煮烂的蔬菜而已,他见状后便如此喃喃自语。



『我的汤里 没有鱼肉,但是师父的那份却有鱼肉啊。』



法鲁克不发一语。由于尼可拉的语气里充满怨念,因此让我不禁笑了出来。



『应该是因为赛蒙刚好看见我才特地加的,我相信从下次开始,你那份也会添加好料的。』



『希望当真是如此啰。』



尼可拉露出一副只要继续盯著就能够据为己有般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著那片鲱鱼肉,由于特鲁瓦位在内陆,因此鲱鱼对尼可拉而且很罕见吧。要不然就是他还没有吃饱吧。



『吶,尼可拉。



『啊、是。』



『我有件事情想问你,难道说……』



正当我准备提问的下个瞬间――



「糟糕!」



此时忽然传来一阵痛不欲生的惨叫声。



是法鲁克发出来的。他以右手抓住自己的喉咙。能够看见桌上有一块浸泡在汤里且咬了一口的面包,原本肤色黝黑的法鲁克,此刻脸色变得更加暗沉了。



『师父!』



尼可拉在发出惊呼的同时也从座位上起身。法鲁克则是继续以右手掐住自己的喉咙,并且把左手伸向腰际上的皮革袋子。此时能够看见他的手指痉孪到让人感到害怕。



法鲁克中毒了。



当我回神时,发现自己也站了起来。不过我该怎么做才好呢?在另一桌吃饭看似是商人的男子们惊觉到异状之后,也纷纷停止用餐了



法鲁克从嘴里挤出十分简短的一句话。



『快追。』



尼可拉纵身一跃,先是从身上抽出一把短剑,然后就大脚一蹬迅速冲向厨房。不久之后,传来了打翻锅碗等物的声响,在听见一阵没有意义的怒吼声之后,随之出现尖锐刺耳的声响。是金属互相敲击的声音。意思是下毒者仍在厨房里。



我扭头看去,发现法鲁克的脸色变得奇黑无比,就连我也明白死神已经离他不远了。就算我帮不上任何忙,依然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在绕过眼前的桌子之后,我便伸手轻拍法鲁克的背部



「法鲁克,你振作点!」



法鲁克就这样用不断颤抖的左手,无力地摸著腰间的皮革袋子。当我正打算帮忙而伸手过去时,法鲁克终于解开袋上的扣子。接著他便将手指伸进打开来的袋子里。



此时忽然传来一阵刺耳声响,能够看见有个人从厨房里摔了出来。此人背部著地当场掀起一片灰尘。虽然我起初以为跌倒的人是尼可拉,不过事实却并非如此。而是刚端菜给法鲁克的那名女服务生,她的右手中拿著一把发出寒光的短剑,接著她用力睁开双眼,露出彷佛恶魔般的狰狞表情?



少女撑起上半身之后,便开始迅速地环视四周,接著就将目光停留在痛苦挣扎的法鲁克身上,随后与我四目相交……



这位杀手露出了一脸贼笑。我害怕到浑身发麻,她打算杀了我。



但是就在少女从地上起身之前,尼可拉已经跑来挡在我与该名少女之图。他把短剑伸向前方摆出架势,并且急促地开口问道。



『可以杀了她吗?』



法鲁克此时仍趴在桌子上,每当他深吸一口气,整个身体就会痛苦地猛烈颤抖。尼可拉在明白法鲁克无法回话后,便厉声喝道。



『我要杀了她!』



女服务生不敢小觑尼可拉。



「他已经没救了。」



少女丢下这句话之后便立刻转身。她先是用力蹬向木质地板,然后就彷佛纵身一跃般地跑向大门。



『啐!』



尼可拉慢了一拍才做出反应,但是他却没有追上前去,当女服务生伸手摸向大门的瞬间――



大门却先打开来了。户外的光亮与风雪同时扫进室内。



一位头戴帽兜且涂上黑色口红的女性,背对著呈现白色的街景站在该处。哈儿.艾玛刚好回来了。



不知当她看见眼前的光景时是作何感想。此刻法鲁克趴倒在桌子上。尼可拉正手持短剑,而我应该是脸色苍白地愣在原地吧。至于女服务生则是朝著艾玛冲了过去?



『小心剑上有毒!』



也不知艾玛是否听懂尼可拉以法语喊出的这句话。



当女服务生使出刺击之后,换来的却是一阵剑戟碰撞声。我没看清楚艾玛是何时拔出武器的,但此刻她正握著一把短剑。



艾玛帽兜上的细雪随著动作逐渐落向地面。



在白雪落地之前,少女又接连发动攻势,她那比我更纤细的手臂,就这样一边发出划破大气的声响一边挥舞著短剑。她的动作真快。但是艾玛却面不改色地用短剑轻松挡下对方所有的攻击。看得出来根本是游刃有余。也难怪艾布与卫兵们都不是她的对手。



虽然艾玛终究没有神乎其技到能够将目光从对手的身上移开,但她仍是一边以短剑抵挡攻击,一边开口向我提问。



「这个人是谁?」



艾玛以生疏的英语说出了这句话。我立刻大喊回应。



「她是杀人犯!别让她跑了!」



艾玛听见之后,似乎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当作回应,接著她架起短剑重新摆好架势。



女服务生迅速向后退开。应该是因为她明白自己无法从大门逃离此处吧,所以她将视线移向厨房。难道她是打算改从后门溜掉吗?不过尼可拉在将我跟法鲁克护在身后的同时,也直接挡在厨房入口的附近。由于女服务生似乎觉得艾玛更加难缠,因此将剑尖对准了尼可拉。



艾玛稍稍向前跨出一步。但在下个瞬间,尼可拉却大吼出声。



『你别动,这家伙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尼可拉彷佛以此为信号般,随即朝著女服务生冲了过去。



女服务生在发出急促呼吸声的同时,也将手中的短剑用力地朝著前方刺了过去。尼可拉默默地挡开攻击。现场随之传来刺耳的声响。杀手没有一丝怯意,不断用短剑发动攻势。



尼可拉没有针对敌人的躯体展开攻击,他以最小动作躲开对方使出的全力刺击,然后朝著敌人握住短剑的那只手砍过去。以我的角度来看,尼可拉就只是稍稍扭动一下自己的手腕而已。不过当现场传出一阵尖叫声的同时,立刻有大量的鲜血飞溅出来。原因是尼可拉以短剑斩下了女服务生的手掌。



女服务生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然后改用左手握住短剑,不过她已经没办法继续攻击了。因为先一步拉近距离的尼可拉,早就把短剑刺在少女的胸口上,而且是深入到整个剑刃都刺进了体内。但是少女依然握著短剑,并不打算停止攻击。不过尼可拉接下来的举动却超出了我的想像。他放手将唯一的短剑留在敌人的身上,徒手朝著对方的下巴一拳揍过去。



杀手被揍得当场转了一圈,接著便以仰躺的姿势倒在地上。从她体内流出的鲜血就这样将地板染红了。



但是尼可拉所用的那柄短剑,短到根本不足以贯穿对方的身体。



倒在地上的少女被尼可拉踹了一脚,像个沙包般稍微动了一下,虽然她凶狠地瞪大双眼,但却已经失去原有的生气。尼可拉又踹了她两、三脚,不过他这么做并非是在侮辱死者,而是在确认少女是否真的死亡了。当尼可拉确认清楚之后,能够看见他终于放松了下来



『师父!』



尼可拉转过身来如此喊著,我也同样扭头看向法鲁克。原先不断大口喘气的法鲁克,此时却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难道已经死了吗?」



趴在桌上的法鲁克彷佛在回应这句话般,虚弱地慢慢呼出一口气。我立刻对著尼可拉大叫。



『法鲁克还活著,他还有呼吸!』



尼可拉以袖子擦掉回溅到自己脸上的血迹。



『看来有赶上解毒。』



『你不担心吗?』



『师父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死掉呢。』



虽然尼可拉嘴上是这么说,不过听得出来他是在逞强。原因是脸色苍白的尼可拉,此刻彷佛浑身放松般地呼出了一口气。



『果然是被人下毒了吗?』



尼可拉点了点头小声回答。



『没错,是我们太大意了……』



此时传来一股沙哑的声音回应这句话。



『就是说啊,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动手脚。』



是法鲁克。他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原先因为中毒而发黑的脸色,现在则是显得十分苍白。法鲁克在咳嗽两三次之后,便缓缓地开口说道。



『是我失算了。你会杀死她也是莫可奈何。』



『对手太难缠了,我没办法生擒她。』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法鲁克气若游丝地挤出这句话之后,尼可拉的表情便放松了许多。不过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很快就换回原先的扑克脸。接著尼可拉蹲在遗体的旁边,并且抽出自己的腰带,然后小心翼翼地透过腰带把少女的短剑缠起来。



「发、发生什么事了?你杀死她了吗?」



别桌的男子们以惊恐的语气如此提间。不过他们来得正好,我立刻对著一脸害怕的他们开口下令。



「你们都看见过程了吧。我是领主的妹妹阿米娜.艾尔温。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代替我前往山丘上的要塞一趟,向在该处执勤的艾布.哈巴德通报此事。通报内容是『法鲁克.菲兹乔骑士在赛蒙的旅馆内遭人袭击,请过来帮忙处理歹徒的遗体』。」



这群人点头答应之后,便立刻奔出旅馆,并且露出一副很庆幸能够远离凶案现场的模样。



话说艾玛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离开这里了。她的身手高超到能够轻松挡下杀手的凶刃,但却像是不想惹祸上身般地赶在人群聚集之前便消失无踪,难道马扎尔人都是这样吗?



我来到遗体的旁边。



凶手看起来很年轻,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也可能比我还要年幼。不过当我就近观察后,发现她的身体消瘦到应该是三餐不继,就连被尼可拉一刀斩下手掌的那条毛臂,仔细一看更是纤细到令人感到有些讶异。



此时我不经意地瞄了厨房一眼。



那里躺著另外一具遗体。死者是身穿高档衣服但却已被鲜血染红的赛蒙.多德。能够看见他已被人一刀断喉了。



他已失去生气的眼睛一直注视著我,并且像是在厉声抗议般大大地张著嘴巴。



24 光滑的象牙



明明当我看见死在椅子上的父亲时都还能维持住意识,但我似乎在看见赛蒙的遗体之后便昏了过去。



「阿米娜大小姐。阿米娜大小姐!」



是艾布麾下的一名年轻士兵将我摇醒的。这位士兵的资历很浅,我只有见过他几次而已。他似乎担心会冒犯到我,因此只敢以指尖轻戳的方式将我叫醒。



身体真不舒服,总觉得头昏目眩。但我还是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赛蒙已经过世了。



士兵随即就去通报艾布。艾布在得知消息之后立刻跑过来,并且以单膝跪在我的身边。



「您没事吧?阿米娜大小姐。」



「我没事。赛蒙呢……?还有法鲁克人呢?」



我先是甩了甩自己的头,然后撑起上半身,艾布则是从后方帮忙扶著我的身体。



「赛蒙已经死了。至于菲兹乔大人,他表示已经不碍事了。」



明明法鲁克刚才差点死于非命,但如今却泰然自若地对著尼可拉下达指示。他们似乎正在调查袭击者的来历。此时我刚好看见尼可拉从仰躺的尸体上,将自己的短剑拔出来。而且他完全没有把随后流出的鲜血放在心上,顺手用袭击者的衣服来擦拭自己的短剑。



艾布开始向我解释。



「这名少女之前并未出现在索伦境内,因此她应该是从外地来的。另外根据菲兹乔大人的说法,这名少女所持有的物品在英国境内十分罕见。」



接著他小声向我提问。



「这起杀人事件是发生在索伦境内,请问让菲兹乔大人来调查当真没关系吗?」



这样确实是大有问题。虽然艾尔温家的义务就是要遵从索伦的法律,不过……我也压低音量开口回答。



「你就让他去调查吧,但是别让亚当知道这件事。」



「遵命。」



我在艾布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除了艾布以外,还有另外两名卫兵也来到了现场。虽说这两人都是士兵,但是他们似乎还不习惯城镇内发生这种杀人事件,因此两人都脸色苍白的看著地上那滩血迹。



「菲兹乔大人表示这名少女打算下毒杀他,当他命令随从去逮捕犯人之后,因为遭受反击才杀死对方是吗?」



「没错,我亲眼目睹整个过程。他们无须对赛蒙的死亡负责,而且杀死这名少女也是迫于无奈。艾布。如果可以的话……」



法鲁克等人确实是杀死了女服务生,若是再这样下去,他们将会遭到逮捕。但是现在已经没时间了。



「希望你别逮捕他们,我需要他们帮忙调查父亲死亡的真相。若是失去他们的话,只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我知道这个请求根本是强人所难,不过艾布却出乎意料地立刻答应我。



「属下明白,既然菲兹乔大人遭到袭击,就代表这全是杀害罗伦特大人的凶手所使出的奸计,而我当然不会让对方称心如意。」



「……谢谢你。」



在我不知不觉间,艾布已然成为一名十分可靠的男子了。我在道谢之后,便开始观察店内。四处都没有看见当初负责去通报士兵的商人们。



「记得赛蒙有一位妻子吧,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



「是的,她目前在屋内休息。」



接著艾布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



「虽然我记得她是一位泼妇,不过失去丈夫依然对她造成不小的打击。她在得知之后,彷佛惊呆般显得十分失魂落魄。」



赛蒙的妻子是个爱打扮的美女,并且比起赛蒙小上很多岁,在外有许多不好的传闻,不过我多少能够理解她的心情,虽然我也不喜欢赛蒙,但也没有讨厌到看见他如此惨死还能完全不以为意。



袭击者是因为觉得赛蒙会对下毒一事造成阻碍,所以才杀死他吧。



像这样杀人简直是不可原谅。人应有的死法是在向祭司告解之后,躺在床上与世长辞。



「等她心情平复之后,你再告诉她关于赛蒙的葬礼与弥撒仪式,艾尔温家都会一手包办。」



「属下谨遵大小姐的吩咐。」



我这么做能否多少让她的灵魂得到慰藉呢?虽然无人能够确定,但我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厉声喝道。



「不要碰那个东西。」



是法鲁克。此时有一名卫兵正准备拿起桌上那块吃剩的面包。该名卫兵被这么一吼,满脸不悦地开口反驳。



「你干么啦?这东西终究得拿去丢掉不是吗?。



「奉劝你不要小看那上面的毒药,那东西光是用手接触到。就有可能会危及性命喔。」



卫兵听见之后先是瞪大双眼,接著就迅速将手收回去。刚才亲眼见识过毒药效力的我,立刻明白法鲁克并没有夸大其辞。



「先用布裹住面包,然后再扔进火里烧掉。切记也不要闻到焚烧时所飘出的黑烟。那碗汤也一样,先用布吸乾之后就全都烧掉。」



卫兵们露出不安的表情看向艾布。艾布见状后, 一脸严肃地命令两人比照办理。



我瞄了一眼百般不愿开始动手清理桌上餐点的卫兵们,法鲁克此时忽然向我鞠躬道歉。



「很抱歉让您见笑了。」



「只要你有保住性命就好……难道这名少女就是暗杀骑士吗?」



「不是的,她并非是我正在追捕的艾德里克,请看看这个。」



在法鲁克的指示之下,尼可拉交出一把短剑。此短剑是以光滑的象牙所制成,不过剑鞘与剑柄都刻上了蛇的图案,令人不禁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袭击者的身上携带著此物。这是一种名为象牙短剑,是撒拉森人所特有的短剑。暗杀骑士都会把此物送给自己的徒弟。」



「徒弟?你说这名少女是暗杀骑士的徒弟吗?」



「眼下就只有这个可能性,虽然我不曾听闻暗杀骑士在欧洲收徒弟的先例,不过他们之前依然有收过女徒弟。另外暗杀骑士不太可能会以真面目现身,其徒弟也同样是如此。」



「所以她才会下毒杀人啰。要不是多亏有艾玛的帮忙,我们早就让她溜掉了。」



不过法鲁克却以十分谨慎的语气开口解释。



「我一直在思索这件事情,对方使用的毒药被称为〈艾米尔之霉〉 ,这是一种很强力的毒药,不过……」



虽然此物毒性极强,不过法鲁克依然还活著。因此对方的袭击宣告失败了。



「你却随身携带著解毒剂。」



「由于兄弟会有多名同伴都被〈艾米尔之霉〉害死了,因此所有成员都会随身携带解毒剂、暗杀骑士理所当然也知道这件事。」



「意思是明知你有解毒剂却执意下毒啰?难道是想恐吓你吗?」



「他们不会那么做,暗杀骑士每次出手都是抱著你死我亡的觉悟。」



法鲁克斩钉截铁地如此说完之后,以十分清晰的口吻缓缓道来。



「而且他们不会随意牺牲自己的徒弟。暗杀骑士培育徒弟的方式跟我们一样,由于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与金钱,因此绝对不会让徒弟去白白送死……话虽如此,这名徒弟此次出手根本是九死一生,就算我因为来不及解毒而丧命,尼可拉也一定会杀了她。」



「既然如此,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不清楚。」



想想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法鲁克说自己不知道答案呢。



「虽然我仍有想到几种可能性,不过我相信终有一天会真相大白。总之现在非得赶紧展开行动不可。」



语毕,法鲁克便向前走去。



就在此时,尼可拉却拉住了法鲁克的袖子。



『请等一下,师父,难道你打算直接展开调查吗?』



法鲁克不悦地皱起眉头回答。



『没错,纵使徒弟已死,但是艾德里克却还活著。』



『这太勉强了 明明你都四肢无力到不断在发抖耶。』



因为我与法鲁克隔了一段距离,再加上赛蒙的旅馆内较为昏暗,所以直到尼可拉点出此事之前,我都没有注意到。



法鲁克的手指正不断地微微痉挛,双腿也同样一直在发抖。,而且他的脸色依然十分苍白。明明都已是十一月,他的额头却不停冒汗,虽然剧毒没有夺去法鲁克的性命,但依然对他的身体造成重创。



『师父想凭这样的身体走在路上吗?根本就只是个拖油瓶。请你交给我去处理就好,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看著抓住自己手臂的尼可拉·法鲁克露出微笑说道。



『你这个随从还真是毒舌耶。』



『这都怪师父你教导无方呀。」



『你还真敢说呢。不过确实如你所,我目前的状态实在是不方便走动。』



『就是说啊,我上去整理一下房间。』



但是法鲁克却摇了摇头,并且将手伸进装有解毒剂的皮革袋子里。



『现在已经没时间了。我还没有把圣安波罗修医院兄弟会的秘术传授给你。』



法鲁克取出一个小玻璃瓶……这个瓶子小到在索伦岛上堪称是前所未见。有办法制作出如此精致的玻璃瓶,肯定就只有东方的撒拉森人吧。



「这叫做〈山老人秘药〉。只要喝下它就能够暂时忘却身上的痛楚与疲劳,甚至还能够奋勇杀敌一整晚喔。』



尼可拉露出嫌恶的表情开口反驳。



「我知道撒拉森魔法都很厉害,不过天底下哪可能存在著这么方便的秘药嘛。如果师父当真拥有这种东西的话,为何你之前都没有使用过呢?」



那是因为此物效力极强,副作用也十分严重。如果饮用太多的话,甚至可能会致命。还有它近似暗杀骑士的魔法,若是经常使用将会被兄弟会的成员盯上。你可记得不要四处张扬程。』



当法鲁克打开瓶盖之后,一股如花蜜般的浓郁香气便飘进了我的鼻腔里。



『但是只要药效一过,身体就会无法动弹,不过效力应该能维持一天。』



『意思是师父你打算在今天之内除掉艾德里克吗?』



『没错,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语毕,法鲁克先是微微一笑,然后便将秘药一饮而尽。



我不清楚〈山老人秘药〉是否真的能够让人暂时遗忘疼痛与疲倦,有可能是法鲁克为了安抚尼可拉才撒谎也说不定。



不过就算是谎话,法鲁克依然想尽全力去追查暗杀骑士的下落,于是尼可拉也不再劝阻,他先是叹了一口气之后,便把放在地上的行李一肩扛起。



『居然存在著这么神奇的秘药,总之我们赶快出发吧。』



赛蒙的遗体被送去修道院等待举办葬礼。因为父亲是今天中午过后才要下葬,所以赛蒙的葬礼非得等到结束后才会举行。



另一方面,无人能够确定袭击者是否为基督教徒。至于她的遗体该何处理,



我相信艾布会想出好方法的。



说来真是不可思议。明明赛蒙的旅馆里鲜血四溅,但是等我来到大雪纷飞的渔市广场上之后,才突然有一股血腥味直冲脑门。



旅馆门口已经是人满为患。应该是大家看见卫兵们走进这里的关系。但是似乎无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众人在看见我从里面走出来之后,我能够听见有人大喊「快看,阿米娜大小姐也在这里喔」



相信赛蒙惨死一事很快就会传遍大街小巷。无名少女之死也同样会是如此,索伦市不能说完全没有发生过任何犯罪。年轻气盛的船员们经常会爆发冲突,有时甚至会闹出人命。不过甚少发生正经行商的商人惨遭杀害的命案,这两人的死讯想必会令索伦市的市民们更加恐慌吧。



聚集在门口的人群之中,有几位是我平时会轻松与之打招呼的熟面孔。不过我现在却想要掩人耳目般地把头压低,跟著法鲁克等人一起离开广场。相信这阵风雪应该能遮住我的身影才对。



途中,法鲁克忽然开口问道。



『听说哈儿.艾玛刚才有出现在旅馆里是吗?』



『是的,要是没有她出现的话,我相信该名袭击者早就逃到人街上,让情况变得更加棘手喔。』



『我当时没有看得很清楚,依你之见,艾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感觉上她的身手不凡。』



尼可拉像是十分佩服般地继续解释。



『虽然她的剑术相当优秀,不过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在面对袭击者时,根本没有被逼退半步,无论是谁在遭到攻击时都会后退,当对手后退时就会前进。但是艾玛只凭单手就挡住对方的攻击了。』



『依照你的说法……用身手不凡似乎还不足以形容呀。』



的确如此,应该说感觉这个人根本不知恐惧为何物。』



我们步行一段时间之后,尼可拉小声地开口说道。



『对不起,我应该留住艾玛才对。』



法鲁克不发一语地看著帽兜上累积著些许白雪的尼可拉,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纺织品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肯定是因为户外下著风雪,所以大家都待在家里工作吧,我们穿过北门,朝著码头快速走去。为的是要搭乘小船前往小索伦岛,前去解开俘虏消失之谜。



当我们抵达索伦岛的北端时,马德克一如往常等在航向小索伦岛的码头边,由于十一月已经冷到让人难以忍受,因此他站在小火堆边帮手取暖。虽然他在白雪纷飞之中有注意到我们的身影,但在接近到能够看清楚彼此相貌的距离时,他才难掩惊讶地开口说道。



「这不是阿米娜大小姐吗?您怎么会冒著风雪来到这里呢?」



「麻烦你送我们到对岸,能立刻出航吗?」



「遵命,属下马上准备。」



看样子今天似乎无人搭乘过联络船,因为小船仍旧用绳索系在栈桥边,只不过在这阵风雪之中,即便对岸竖起呼唤船只的旗帜,应该也根本看不见吧。在等待马德克解开绳索的期间,站在原地等待的我已被冷风吹得浑身发抖。



眼前的海峡不断掀起大浪,并且激起白色的浪花。昨晚出现在此的礁岩通道,此刻已经沉入海中消失无踪了。



待小船前进一段时间后,小索伦岛的轮廓才终于从白雪纷飞的另一端隐约浮现出来。



25 累积数千天的痕迹



小索伦鸟――



这座小岛上只有艾尔温家的洋房,而在角落处则是耸立著一座高塔。



当丹麦人的威胁尚未成为传说之前,为了尽早发现海贼准备袭击索伦群岛,于是在此处兴建了一座瞭望塔。但是随著时代变迁,在索伦岛的要塞里兴建第一座瞭望塔之后,这座塔的使命便宣告结束。即便亡父预告丹麦人即将来袭,但依然没有安排任何兵在此看守。



这座塔如今不是用来监视海上的状况,而是被当成牢房来使用,并且里面只有关押一名俘虏。这件事甚至就连服侍艾尔温家的仆人们都几乎不知情。



托斯汀.达凯鲁森自从在泰瑟尔岛一役中败给家父之后,就一直被囚禁在这里。无论我们劝降了多少次他都全数拒绝,舍弃能够重获自由的机会,按照当事人的说法,他一直在等待著自己的主人前来迎接自己。



在父亲过世的当天晚上,托斯汀便从牢房中消失了。甚至让人怀疑他是解开门锁逃离现场的。根据侍女的证词,现场只剩下一间大门深锁的牢房,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我也亲自前往现场确认过。在听完吟游诗人伊沃德的演出之后,我趁著更衣前的空档,在亚丝米娜的陪同下前往西侧高塔查看。虽然没有怀疑她的意思,但在亲眼确认以前,我实在无法相信会发生这种事,不光只是托斯汀逃离牢房,甚至就连他从上锁的房间中逃出一事也令我难以置信。但是当我从牢门上的铁窗窥视过牢房的内部后,发现里面确实是空无一人。



人无法化成一阵烟凭空消失。虽然托斯汀不算是人类,他是个受诅咒的不死丹麦人,但是他依然不可能有办法穿墙逃出这间牢房才对!



渡船在强风的吹拂下大肆摇晃著,我的手指与耳朵彷佛被冻僵般冰冷无比,虽然法鲁克与尼可拉没有开口抱怨,但是从两人的脸色上不难看出,他们都已经冷到吃不消了。



不过我们进房之后,根本没空先去取暖。马修今天似乎是值早班,能看见他正蹲在大门前不断摩擦手掌替自己保暖。虽然他在看见我之后连忙站起身来,但我实在没心情开口纠正他了。明明领主被杀当时刚好是轮到他担任警卫,但是现在就已经松懈成这副德行,因此对他说再多也只是对牛弹琴。



「阿米娜大小姐,刚好现在……」



当马修把话说到一半,我便直接打断他开口下令。



「你去通知亚丝米娜,麻烦她准备三件晾乾的帽兜斗篷给我,菲兹乔骑士以及尼可拉。另外还要备妥三杯加了蜂蜜的热葡萄酒,然后拿到西边高塔来与我们会合。」



马修似乎因为没有遭到责骂而松了一口气,他在应允之后便准备走进屋子里,此时法鲁克忽然叫住他。



「你叫做马修.希克森吧。前天真是辛苦你了,由于杀害领主大人的凶手很难应付,因此无论你多么尽忠职守也很难提防吧。」



马修慱过身来,露出谄媚的笑容回答。



「能听见骑士大人这么说,我的心情著实轻松了不少。」



「前天晚上应该有下雨吧。」



「是啊,在冬季担任警卫真的很令人吃不消。」



法鲁克挥手跟他打完招呼之后,马修便转身离开了。



其实前天晚上的天气十分晴朗。虽然马修回答说自己当时正在工作,但事实上他当天果然没有认真执勤。有可能是他睡著了,或是他根本直接跷班了也说不定,看来法鲁克也很怀疑马修是否有尽忠职守。他在注意到我的目光之后,随即开口说道。



「〈走狗〉在抵达小索伦岛之后,应该是绕路溜进洋房,而不是从正门走进来才对。原因是不难想像会有警卫在此处看守。依照地形来看,若是对方从西侧绕路的话,正门这里根本无法察觉。e因此就算马修当时真的有好好担任警卫,我相信他还是无法察觉异状的。」



如果换成是艾德温来担任警卫的话,即便他很爱喝酒,也依然会不辞辛劳地巡视洋房周围,而非一直守在大门前。



我们来到了西边高塔前。



建造这座塔的石材是取自索伦岛上。由于索伦岛的岩石全都是黑色,因此这座塔也同样呈现黑色。但是趁著白天就近观察,却又隐约觉得它其实是接近红色。因为我总是等到晚上才会去见托斯汀,所以不曾在大白天里接近过这座塔。对于这座已经司空见惯的嘹望塔,此刻我才首次看清楚它的颜色。



虽然从塔的外侧能够看见各个窗子的排列杂乱无章,但其实这些窗户是沿著瞭望塔内部的螺旋阶梯而设置的。



「这座塔还真高耶。」



法鲁克抬头看著瞭望塔,首先说出了这句十分常见的感想。



「塔的高度有六十五英尺(约二十公尺) 。因为,这座塔原本是用来监视海上的状况,所以才建得特别高。」



「能够从这里看见关押俘虏的牢房窗户吗?」



「不行,得走到另外一边才看得见。」



但是因为周围建有一道不高的石墙,所以我们没办法直接走到对侧。非得先走出大门,然后再沿著石墙前进不可。



法鲁克小声说道。



「这座塔破损得真严重耶。」



有一部分的墙壁已经崩塌。橡木门上的铁片也生锈了。虽说这里早已被人遗忘而被当成监狱,但终究是艾尔温家的建筑物。被外人看见如此丢脸的一面,令我不禁羞愧到脸颊发烫,但我还是装出一脸平静地开口回答。



「此处已经无人使用,而且平时也禁止仆人接近这里,更别提让客人来到这座塔附近。」



「意思是无人会接近这座塔吗?」



「我想应该不会有人跑来这里才对。但是我也无法保证绝对不会有人接近此处。」



法鲁克听完便陷入沉思,在一阵强风吹过之后,他先是抬头仰望天际――



「总之先进去里面看看吧。」



接著就说出了这句话。



橡木门并没有上锁,虽说阳光被白雪遮住,但我还是第一次在白天时由下往上观察这座西边高塔。



螺旋石阶不断向上延伸。在阳光的照映之下,能够看见飘散于半空中的灰尘。这座以石头砌成的瞭望塔,看起来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坚固。虽然光看外侧的墙壁就能够发现多处损坏,但是如今像这样抬头仰望,让人不禁觉得这座塔随时都有可能会崩塌下来。



我带头领著另外两人走上阶梯。但是没过多久,背后便传来了尼可拉的呼唤声。



『师父……』



虽然尼可拉应该是想关心法鲁克,但是法鲁克却没有回应。



我以往都是凭藉提灯的光源登上这座塔,不过这次光靠户外的阳光就足够了。话说这条螺旋阶梯究竟绕了几圈呢?不久之后,我们便抵达了原先囚禁托斯汀的房间。这扇铁门十分厚实,上面还设有一道生锈的铁锁。就算从门上的小铁窗仔细观察室内,依然不见受诅咒丹麦人的身影。



虽然托斯汀并没有宣誓,不过身为俘虏的他却逃离了牢房,就算是一种背叛的行径。如今重新看过。遍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之后,让我深刻体会到他是真的离开了,并且有一股寂寞的心情油然而生。虽然这么说有点自私,但是失去父亲的此刻。我不禁希望他能够继续待在这里。



我挪出一个位子,让紧跟在后的法鲁克来到门边。



「就是这间。」



「托斯汀.达凯鲁森从二十年前起就一直被关在这里吗?」



「是的。」



「就他一个人吗?」



「没错。」



法鲁克看了看室内之后,在嘴里小声说道。



「换作是一般人早就已经发疯了。看来受诅咒丹麦人的意志力也异于常人呢。」



我想应该不是这样,并非是受诅咒丹麦人的意志力都这么坚定,而是托斯汀特别坚强。此次因为一些突发状况,导致受诅咒的丹麦人比原先预估的时间更早获得解放。如果得要等上百年才有人前来相救的话,托斯汀当真有办法熬过如此漫长的岁月吗?



「那么,请您帮忙打开这扇门。」



对于这个要求,我只能以摇头来当作回应。



「家父的遗物里应该有这扇门的钥匙,但我并没有带在身上,而且……你看看这个钥匙孔。」



此处的铁锁与入口大门上的铁片一样,早就已经生锈了。



「就算现在当真有钥匙在手,我也很怀疑能否解开这个铁锁。」



法鲁克蹲了下来,开始仔细观察钥匙孔,接著立刻得出结论。



「这个锁布满了灰尘,至少最近没有人打开过这扇门。」



他重新站起身来,开始调查整扇铁门,尼可拉此时开口说道。



『你在做什么?师父,请小心脚步别从楼梯上摔下去啰。』



『尼可拉,你这小子还真是不懂得尊师重道。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你就来思考看看如何在不打开门锁的情况下逃出这个房间吧。』



经过一小段时间后,尼可拉开口回答。



『我知道师父在想什么。你觉得对方是解下门的铰链,直接把整扇门拆下来对吧?』



法鲁克瞄了 眼随从说道。



『我并没有这么想,不过还是需要确认一下。』



『为什么呢?』



『因为铰链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而且这扇门看起来有很长一段时间,至少二十年来应该都没有被打开过吧。』



法鲁克彷佛想把脸塞进门上铁窗的缝隙般,努力想看清楚房间的各个角落。



「地板上有个看似铁钉的东西。另外前方墙上似乎写著什么东西。」



「我觉得托斯汀应该不会写字。」



即便托斯汀是不死之身,但在这二十年来如果没有接受指导的话,终究还是不会写字。



「能够通往室外的手段。就只剩下那扇用来采光的窗子而已。不过那扇窗子看起来有点小。」



「那是为了避免开战时有箭矢射进来,才故意做得比较小。」



「原来如此。 」



法鲁克如此低语之后,便从铁门前退开来。



「阿米娜大人,我想再向您确认一下,请问那个房间里没有缺少任何东西吗?」



我走过法鲁克的身边,从门上的小铁窗窥视内部。不过这个房间里原本就没放置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墙上挂著一面画有家徽的三角旗,但是看起来已经残破不堪了。



另外还有过去让士兵们使用的长凳与桌子。但是我想这些物品应该都已经老旧到不堪使用,并且也没有被人挪动过的迹象。总之摆放在室内的东西就只有这些而已。



「嗯,没有缺少任何东西。」



「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回答。」



接下来换成尼可拉走到铁门前。因为他长得不够高,没办法直接看清楚里面,所以他伸手抓住铁格子,凭自己的臂力将身体往上提。当他把脸靠近铁窗之后,便开始仔细观察房间内部。



『除了采光较差以外,感觉上跟一般旅馆的房间没啥两样。虽然没有放置寝具,但既然受诅咒丹麦人都不会睡觉的话,也就不必摆放那些东西吧。』



『只是旅馆房间的门都不会上锁。』



『就算如此,但是师父有次尚未付清住宿费就先行离去,害我被当成人质给囚禁在房间里喔。』



面对尼可拉的抱怨,法鲁克没有多加理会。



『你还有注意到什么吗?』



『我看看喔……』



不知是否因为手酸的关系,尼可拉把话说到一半就松手放开铁格子,然后站在地上拿衣服来回擦拭双手。



『因为铁窗的关系,所以视野遭到限制。不过前方的墙上似乎写著什么东西喔。』



法鲁克也说过相同的事情。由于他是以英语跟我说话,因此尼可拉才会没听见吧。



但是尼可拉对于此事却抱持著不同的看法。



『虽然这只是假设,但是俘虏或许没有离开这个房间也说不定。只要他将身体贴在墙边的话,就会很像是里面空无一人。』



虽然我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幼稚,但是法鲁克的感想却并非如此。



『你回答得很不错,其实以「有人从密室中凭空消失」的角度来思考,将会让事情变得很复杂。不过如果换成是 看似有人从密室中凭空消失,但其实当事人还在里面」的话,整件事就会变得很单纯。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确认此事呢?尼可拉。』



『只要从窗户那头来进行确认就好。幸好此房间很接近塔顶。若是师父你觉得需要这么做的话,只需利用绳索垂吊下来即可。』



『你想要怎么做呢?』



『我认为值得一试。就算俘虏当真已经逃跑,但或许能够发现其他线索也说不定。而且……虽然那扇窗户确实很小,但我应该有办法钻进去才对。』



我听见后差点惊呼出声。这么做根本太危险了!今天除了下雪以外,感觉上风势也比以往强劲。如果绳索断掉而导致尼可拉从六十五英尺高的地方摔下去,肯定会当场没命的。因为我相信托斯汀不会跟人玩躲猫猫,所以尼可拉无须冒险去做这种事情。



但是法鲁克却冷酷地点头同意。



『好,你去试试看吧。』



至于尼可拉的行李里,原本就放有一条绳索。



尼可拉似乎对于这种事情很有经验,因此他在表示过自己一个人没问题之后,便独自朝著塔顶跑去。



当我还在犹豫是否要出面阻止之前,窗户另一端就已经降下了一条绳索。虽然我当初觉得尼可拉会为了多加保险而将绳索绑住身体,不过从上面爬下来的他,就只是徒手抓住绳索而已。



『师父,我到了。』



尼可拉看起来完全不怕高,法鲁克也同样显得泰然自若。但是等我回神时,这才发现我已经用双手掩住自己的脸了,因为只要稍微手滑一下,尼可拉就会当场摔死。我紧张到心脏不停怦怦乱跳,我没有勇气再继续看下去了。



『尼可拉,已经够了,快点爬上去吧。』



我不禁以法语脱口喊出这句话。



『托斯汀应该不在房间里吧?你这样太危险了。』



但是尼可拉却稍稍皱起眉头抗议:。



『我什么事都还没做呀。虽然俘虏果然没有躲起来啦。』



尼可拉的说话声听起来有些颤抖。但他并不是基于害怕,应该只是因为天气太冷的关系。尼可拉身上唯一的御寒衣物,只有一件被雪染湿的斗篷而已。若是手被冻僵的话,他肯定会没命的。



『既然如此,你就赶快爬上去吧。』



『不行。嗯,这扇窗户果然足以让我爬进去。嘿咻。』



尼可拉伸手摸向采光用的窗子,不过下个瞬间他却忽然发出惊呼声。



『哇!好冰。』



接著他立刻将手收回去,我吓到发出无声的尖叫,且反射性地闭起双眼。



……虽然尼可拉单手伸向窗户,不过另一只手仍紧紧抓住绳索。即便早就知道这件事,我还是被吓坏了。尼可拉先是把空出来的手透过摩擦斗篷来取暖,接著就再次摸向窗户。他这次先稳住身子,然后才把头部伸进窗子里。



『看起来有点勉强。』



法鲁克如此说著。窗户的深度理所当然等同于墙壁的厚度。而且为了能够承受敌人的炮火,因此建造时有特地把墙壁加厚。尼可拉此时整个人卡在窗户上,就这样一边扭动著身子一边说道。



『因为目前身上的衣服比较厚。若是换回平常的服装,我肯定能够轻松通过的。』



『你不要紧吧?』



『就只是短剑卡住了而已,我不要紧。』



法鲁克瞄了一眼正在努力钻过窗户的尼可拉之后,便对我开口问道。



「消失的俘虏有比尼可拉更瘦吗?」



我用力地摇了摇头并且开口回答。



「那怎么可能嘛!虽然他很年轻,但终究是成年人,即便他的身材称不上是魁梧,不过长得远比尼可拉高大多了。」



「最主要的关键不是身高,而是肩膀的宽度与腰围,您觉得呢?」



我开始回溯脑中的记忆,思量著托斯汀在提灯的照映之下,究竟是拥有怎样的身材。但结果除了记忆很模糊以外。也因为铁窗的关系而令人看不清楚,不过我唯一能够肯定的是――



「他的身材绝对没有比尼可拉更瘦。」



法鲁克听见之后,像是想打马虎眼般地难得挤出一个假笑说道。



「我只是想确认清楚而已……不过这么一来,他就无法把那扇窗户当成逃脱口了。」



「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法鲁克皱起眉头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并且将双手交叉于胸前,发出伤透脑筋的呻吟声,接著他把目光移至我的身上说道。



「……阿米娜大人,我就坦白告诉您,其实我怀疑该名俘虏是从那扇窗户逃走的。虽然对于一般人而言,实在不可能会把距离地面超过五十英尺的窗户当成是逃脱口,但偏偏托斯汀是一名受诅咒的丹麦人,倘若伊沃德的诗歌全都属实,他就是一名只有被人砍下脑袋才会死去的怪物。至于牢房的构造。如您之前所言,逃脱口就只有那扇窗户而已。以上就是我的想法。」



接著他将视线移向铁窗的另一端。能够看见尼可拉还正在努力钻出那扇窗户。



「不过那扇窗户并没有大到能够让成人通过,最多就只能把头伸出去而已。」



没错,托斯汀不可能有办法从那扇用来采光的窗户逃出此处。但是此房间的另一个出入口,也就是这扇铁门根本没有被人打开过的迹象。



「看来这件事比我想像中的更加复杂……」



就在此时传来一阵声响,同时尼可拉也进入了牢房内。由于他是以头部先进入窗户里,因此呈现头下脚上的姿势。不过因为这扇窗户原先是用来让士兵们确认外面的战况,所以位置比较低。尼可拉以双手稳住身形,有惊无险地从窗户上跳下来,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师父,前方那面墙壁很壮观喔……』



『这是什么意思?尼可拉,你发现什么了吗?』



他耸了耸肩开口回答。



『是用钉子刻划在墙壁上的痕迹。』



不过法鲁克的反应很快,立刻就猜出了正确答案。



『是数日子的痕迹吗?』



『没错。』



『所以图案是四条直线,然后中间有一条横杠吗?』



『是的。』



接著尼可拉皱起眉头,露出嫌恶的表情说道。



『这整面墙从上到下,完全填满了这个图案,应该是累积了数千天的痕迹吧



师父,我自认至今看过许多让人不舒服的东西,不过我总觉得自己今后的恶梦里应该会出现这个画面吧。』



法鲁克吩咐尼可拉搜索房间内有没有其他密道。虽然尼可拉以熟练的身手敲打墙壁与地板,不过最终仍是徒劳无功。更何况身为领主家一分子的我,也未曾听说过这座塔里设有隐藏通道。法鲁克对此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看来果真没有这类密道。」



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论。



当我们沿著楼梯走回去之后,亚丝米娜便来到我们的面前。



她拿著三件斗篷以及添加了蜂蜜的热葡萄酒。由于她一个人应该拿不动这么多东西,因此我原本以为亚丝米娜会请人一起帮忙拿,但是她却出乎意料地直接使用推车将这些东西一口气搬过来。能够看见路面薄薄的积雪上留有一条车轮痕迹。当我问她为何要这样勉强自己――



「因为我觉得您一定会询问关于托斯汀大人的事情,所以想说最好不要有其他人在场。」



便得到了这样的回答。虽然亚丝米娜平时挺驽钝的,不过她这个判断却十分正确。



接著我们就饮用葡萄酒来取暖。由于亚丝米娜贴心地搬来了一小桶葡萄酒,因此让我们能尽情以角杯来饮酒,并目藉此稍微喘口气。



特别是对于顶著寒风在高塔外墙爬上爬下的尼可拉来说,这个奬励似乎好到超出了他的想像。虽然刚才的任务对他而言似乎不算什么,但是当他接下杯子之后,就彷佛成宝贝般抱在怀里,并且像是感到十分幸福似的,一脸陶醉地喝著葡萄酒。让人不禁觉得他终于表现出符合自身年龄的反应了,接著尼可拉用力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目不转睛地看著手里的葡萄酒。



『你怎么了?难道是酒味太呛了?』



『不是的, 是我忽然怀念起特鲁瓦的葡萄酒了。』



由于索伦的气候太过寒冷,没办法在岛上种植葡萄,因此这些葡萄酒都是从法国进口来的。感觉上跟尼可拉在特鲁瓦喝到的葡萄酒应该不会相差太多,应该单纯只是心情上的问题吧。



法鲁克默默地喝完第一杯酒之后,又盛了半杯的葡萄酒。因为我喝完一杯就已经很满足了,所以接下来便在亚丝米娜的帮忙下更换衣服。真要说来只是换了一件斗篷,因此并没有多费力,虽然皮革斗篷比较重,但是却特别能够御寒。等我换好斗篷之后,便对著尼可拉说道。



『也有为你准备一件新斗篷喔。毕竟今天特别冷,你那身穿著应该不够保暖吧。』



尼可拉身上的灰色斗篷看起来很破旧,而且感觉上应该很薄,根本没办法挡风。但是尼可拉却摇头婉拒了我的好意。



『没关系,我不能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



听见他这样回答,反而令我觉得有点寂寞。



『你别这么说嘛,当然如果此物会害你不方便行劲的话,我也不便勉强你啦。』



『虽然是不会有这个问题啦 』



『既然如此,那你就赶快穿上嘛。』



『因为我不知何时需要战斗,所以有可能会把斗篷弄脏或弄破喔。』



『没关系的,只要你不嫌弃的话,我还想把这件斗篷送给你呢。』



尼可拉似乎觉得再继续推辞就太过失礼了,因此只好露出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收下斗篷。当他换上皮革斗篷之后,忽然讶异地瞪大双眼。



『……喔〜』



『很保暖对吧?』



尼可拉像是感到难以置信般,隔著斗篷不断在身上摸来摸去,然后又维持著同样的表情对法鲁克说道。



『师父!这斗篷真棒耶,完全不会透风喔!』



彷佛将酒含在嘴里般,慢慢享受著第二杯葡萄酒的法鲁克,瞄了一眼换上新斗篷的尼可拉之后便小声说道。



『你们两人穿得一模一样呢。』



「咦、啊……」



我这时才注意到,尼可拉跟我所穿的斗篷无论是造型或扣子。甚至就连尺寸,也完全一样,由于这两件斗篷都是买自波尼斯市长的裁缝店,因此会出现这种情况也是理所当然 。



法鲁克喝完葡萄酒之后――



「那我稍微借用一下。」



便泰然自若地换上了新斗蓬,虽然法鲁克身上那件斗篷也是来自同一间店,但由于尺寸不同,因此不会给人成对的感觉,至于尼可拉身上的那件,原本是我的备用斗篷。而法鲁克所穿的那件斗篷,则是父亲担心艾德温在冬季担任夜间警卫时会受寒,因此特地为他订制的。很庆幸这套斗篷如今还能够派上用场。



法鲁克把斗篷穿好之后便开口说道。



「现在就去确认这座塔的外墙吧,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这位小姐,你的名字叫做亚丝米娜对吧。那就麻烦你也陪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当我们朝著围墙另一端前进时,法鲁克突然向亚丝米娜开口提问。



「听说最先发现俘虏消失的人是你对吧。」



「是的。」



「是在昨天罗斯艾亚先生吩咐你们去搜查岛上的时候吗?」



「是的。」



亚丝米娜老实地回答问题,没有继续多说什么。虽然她平时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但是现在她应该没有这样的心情吧。



法鲁克以开门见山的方式继续提问。



「为什么你会想要来调查这座塔呢?」



「因为罗斯艾亚大人吩咐我们要仔细搜查岛上。」



「根据我听来的消息,领主大人应该有禁止仆人接近这座塔吧?」



「是的,不过……」



亚丝米娜稍作犹豫之后,便把话接著说下去。



「因为我陪阿米娜大小姐来过这里许多次,所以想说如果没有其他人方便来此处调查的话,就只能由我去做了。」



法鲁克摸了摸留有伤痕的下巴。



「原来如此,你来调查之后,便发现俘虏不见了,你有向罗斯艾亚先生报告此事吗?」



「没有。」



亚丝米娜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由于此事与托斯汀大人有关,我认为应该要先让阿米娜大小姐知道这件事,因此才会瞒著不说。更何况我也不清楚罗斯艾亚大人是否知道托斯汀大人的事情。」



其实我也不确定罗斯艾亚是否知道托斯汀的事情,毕竟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过西塔里关著一名受诅咒的丹麦人。换作是稍早之前,我或许还会觉得罗斯艾亚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但是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我才明白罗斯艾亚对于艾尔温家的财产瞭若指掌。或许他比我更清楚家中的大小事也说不定。



「原来如此。」



接著法鲁克看向我说道。



「阿米娜大人,既然确定俘虏已经逃出牢房,我认为应该吩咐艾布大人带兵前来调查。」



我也知道应该要这么做才对。



不过这么一来,托斯汀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索伦。即便托斯汀逃离高塔,我也不想把他逼入绝境。况且索伦现在人心惶惶,令我很犹豫是否该将此事闹大。



「……我会考虑的。」



这个答案已是我的极限。



法鲁克并没有针对此事做出进一步的建议。当我瞄了亚丝米娜一眼之后,这才忽然想到一件事而开口提问。



「啊!对了,你在塔内有发现什么异状吗?」



「咦?!」



因为我问得太突然,所以亚丝米娜一时之间没有自意过来。



「就是当你在调查塔内的时候。毕竟那个房间只是塔里的一小部分。既然你为了仔细搜查岛上而前往塔内,我才想说你有没有前往过塔顶的暸望台。」



「啊、这个嘛……」



亚丝米娜陷入一阵语塞,然后以蚊蚋般的音量开口回答。



因为托斯汀大人没有在牢房里一事太令我震惊,所以我没有继续前往塔顶调查。对不起,都怪我太疏忽了。」



「没关系,我想那里应该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才对。」



想想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法鲁克像这样开口安慰别人。



我们走出了西塔。



其实洋房周围不光只有围墙,甚至还挖了一圈深度偏浅的壕沟。



但是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眼前只有一片散布著岩石的荒地,此时法鲁克站在西塔的正下方,抬头仰望著关押托斯汀的牢房,由于距离有点远,因此莫名地令人觉得该房间的窗户特别小。



而尼可拉则是在检查地面,能够看见壕沟里堆起薄薄的积雪。



『有发现足迹吗?』



法鲁克维持著仰望的姿势提出询问,尼可拉听见后立刻开口回答。



『地面的土壤很硬,无法确定是否有留下足迹,要使用〈莱博之粉〉吗?』



『在这种通风良好的地方会没什么效果。』



尼可拉没有开口反驳,继续默默观察地上的壕沟?



法鲁克似乎是因为注意到我就站在旁边,于是他便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小声说道。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能够让人溜出那个房间,不过那个方法真的是太异想天开,我实在不觉得一名俘虏有办法做到。但是…………如果」



他抬头仰望著受诅咒丹麦人从中消失的黑塔,然后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托斯汀从牢房里消失,肯定或多或少与父亲死去一事有所关联。虽然来自东方的骑士陷入沉思很长一段时间之后――



「时间有限,我们继续调查其他事情吧。」



但最终除了留下重重谜团以外,再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26 巨大的门扉



港口出现大量的人潮。



分别是拥有船只的商人以及渔夫们,但是他们应该尚未得知赛蒙的旅馆发生了什么事情吧。由于他们等到这场奇怪的风雪停歇之后就要立刻出航,因此就算人满为患,现场仍显得死气沉沉。所有人皆露出乞求奇迹降临般的眼神望天兴叹。汉斯.梅迪尔也是其中一人。只是就算天气放晴,光是安排船只出港的先后顺序就已经难如登天了。



只有港口与位在旁边的仓库区周围是石板路面,原因是易于让推车在上面行走,从以往总是人来人往的栈桥向南望去,能够看见一座朝著大海延伸而去的断崖。而这块长达数百码的断崖,目前已被开辟成仓库区。



这里有数十年前由艾尔温家所兴建的古老仓库,还有大商人增建的新仓库。除了有许多以石材砌成的雄伟仓库以外,还有多不胜数的木造小仓库。为了能够在有限的土地中装入更多货物,每一座仓库的天花板都有特别挑高。另外这里不光只有商人所使用的仓库,各仓库之间还有建造渔夫专用的杂物室与船坞,这部分则是全数采用木造建筑,甚至还有不少间看起来彷佛是沿用报废船只所留下的木材打造而成。



根据艾布表示,自称是撒拉森魔法师的史华德.纳吉尔就住在艾尔温家的军用仓库里。



虽说是军用仓库,但是索伦的士兵们几乎都被安排在山丘上的要塞里。原因是港口这里并没有摆放任何重要物资。而且位在断崖底端的这座古老仓库中,应该只有摆放出航时所需的碳酸水、饼乾,备用船帆与船桨,另外还有箭矢与盾牌等东四罢了。平时基本上不会安排士兵来看守。



此仓库的建材是使用略带黑色的灰色石头。以往总是扣上的门闩,此刻彷佛在提醒里面有人般,已经被拆下来了。法鲁克伸手摸向这扇巨大到不便让人敲门的门扉,尼可拉却从旁伸出手来,用力地将巨门推开来。



小窗子为仓库内带来一丝光亮。



能够看见室内有木桶与老旧的木箱被随手弃置在地板上,另外还有用来修理船只的器材,以及等待修补的破船帆。



至于原先应该放置于此处的武器则已全数消失了,应该是统统搬到要塞里了吧。仓库内空荡荡的,安静到外侧的强风呼啸声都无法传进来。



可以看见仓库中央铺了一块供人休息用的乾草,而且是配合体型与孩童没两样的史华德,真的只是一小堆乾草而已。



『师父 』



直到尼可拉出声呼唤之前,我都没有注意到正前方的某个物体。原因是该物十分招摇地放在那里,反而令人容易忽略它的存在。当我看清楚该物时,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当场惊呼出声。



仓库中央有一尊青铜巨人,其模样彷佛正在宣誓效忠般地呈现跪姿。巨人的头上戴著一顶有羽毛装饰的头盔,而且身躯配戴胸甲。脚上则是只穿了一双凉鞋而已。巨人的身高一如艾布所言十分高大,感觉上应该有达到十英尺(约三公尺)吧。此巨人的五官深邃,粗壮的手臂与腹肌则是让它看起来更加栩栩如生。不对,感觉上比起活人更充满生气。究竟是使用何等技术才能够制造出如此精巧的人偶呢?这么做难道不会触怒上帝吗?



尼可拉见状后,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难道这东西能够做出反应与人战斗吗?若是它真的会攻击人……我们究竟该如何制止它呢?』



没错,即便知道这尊怪物是站在索伦这边的,但终究令人不免怀疑如果它去袭击城镇的话,将会产生多么可怕的后果。其实当初听说史华德带来一尊青铜人偶时,我的脑中只有联想出一些骗小孩的把戏罢了。



「法鲁克,你很了解撤拉森人的魔法吧?难道这东西当真会自主行动吗?」



即便我以惊恐的语气如此询问,法鲁克却仍是一语不发地抬头看著巨人。经过一段时间后他才终于开口回答。



「不对,这是……」



不过当他把话说到一半。忽然从暗处传来了一股沙哑的说话声。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基督教徒骑士。至于你则是领主的千金吧。」



是史华德.纳吉尔。原来他打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并且躲在暗处观察著我们吗?



史华德此时的装扮跟当初在作战会议室里一样,刻意把帽兜压得很低,不过我知道藏在那个帽兜底下的真面目,他是拥有一头卷发且长相可爱的孩子。虽然当事人以尴尬的语气自称是因为遭到诅咒。



史华德的手上拿著一封信,他一边甩著信纸一边说道。



「这封信是你写的吧。我还真是没想到这里居然有其他人会说阿拉伯语。虽然你在信上写著有事找我,不过我也有其他事情要忙,所以请你尽量长话短说。」



虽然史华德的英语很标准,不过听起来却有些生硬,发音也同样怪怪的。法鲁克似乎有注意到这件事,于是以某种奇妙的语言跟史华德说话。反观史华德对于法鲁克会使用这个语言并没有显得很吃惊,然后也以相同的语言十分流利地开口回答。



我压低音量向尼可拉提问。



『他们在说什么呢?』



尼可拉露出十分尴尬的表情开口回答。



『您怎么会问我呢?』



『难道我不该问你吗?』



『明明我就连英语都听不懂,所以哪可能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嘛。』



法鲁克似乎有听见我们的对话,因此当他与史华德聊到一个段落之后,便转过头来以法语向我们开口解释。



『这是撒拉森人的语言。因为我看他对于英语不是很熟悉,所以就提议用这个语言来沟通,但是却被他拒绝了。虽然他知道我是有事才会来此请教,但他表示应该以阿米娜大人您能够听懂的语言来回答。』



对于只是从十字军传说才得知撒拉森人存在的我而言,我当初还以为他们是一群无法沟通的蛮族。不过史华德此刻却选择体谅我。至少单就这件事情上面,我非得向他道谢不可。



「那么,你们想问我前天晚上在哪里吧?原因是你们怀疑我杀了领主对吧?」



史华德似乎不喜欢跟人玩文字游戏,因此主动聊起这个话题。这情况让我不禁开口反问。



「为何你会这么认为呢?」



史华德先是发出一阵闷笑声之后开口回答。



「理由很简单。如果换作是基督教徒进入撒拉森人的都市,然后该处的太守于当天就被杀害的话,任谁都会怀疑这名基督教徒就是凶手。」



法鲁克开口提问,而且听起来有略为放慢说话速度。



「意思是你不怪我们会怀疑你,但你并没有杀死领主大人是吗?」



「没错。」



如果史华德想证明自己不是凶手,就需要有人能够证明他一整晚都待在哪里。但是港口十分辽阔,而且此处入夜之后人烟罕至。原因是很少船只会选择在夜间入港。而史华德似乎也很清楚这件事情。



「很遗憾我没办法向你们证实自己的清白,就只有唯一的真神知道我是无辜的。」



不过他的语气听起来别说是紧张,根本就是游刃有余。



「骑士啊,你会把我送进监狱里吗?」



法鲁克暂时不发一语,就只是默默地看著史华德而已。



接著他冷哼一声说道。



「只要我表示会那么做的话,你就会操控那尊人偶展开反击吧。」



「原因无他,就只是我不想无端被捕。」



「奉劝你最好别太自以为是,你在这座岛上并没有其他同伴。」



「只要有我族的这尊巨人支持我就足够了。」



也不知法鲁克是基于何种理由才这么做的,他故意表现得十分咄咄逼人,并且还露出一脸冷笑说道。



「真亏你有脸说出『我族的巨人』这句话,明明那根本不属于你的魔法,甚至不是撒拉森人开发出来的魔法。」



史华德稍微皱了一下眉头。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明明是希腊文明留下的遗产!也是曾经镇守于克里特岛的青铜巨人塔罗斯,我听说直到最近依然有从地底挖掘出类似的遗物。而且希腊人变卖此物的对象不是基督教徒,而是你们撒拉森人。」



原来如此,是希腊呀!



由于此雕像栩栩如生到令人觉得这是在亵渎上帝,因此我反射性地认为此物并非出自基督教徒之手。但我也不觉得这是由撒拉森人制造出来的。原因是我听说过他们比基督教徒更排斥人体雕像。



史华德压低帽兜,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过他低语说出的下一句话中却充满怒意。



「你在基督教徒之中算是十分博学,甚至还会说阿拉伯语,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也有在钻研魔法。」



「你吗?」



史华德笑出声来,而且这股闷笑声不断环绕在这间空荡荡的仓库里。



「我知道基督教徒的魔法!你们会把剑插在地上,然后装腔作势地举起手来大喊以下这句话,『以真神雅威之名召唤希特拉耶尔、马兰达、达马欧尔、法劳亚以及希特拉米,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地狱之王来使唤』……就像这样!」



史华德说出的这段话,简直就像是一段咒语。



虽然以英语而非拉丁语咏唱咒语根本没有意义,但是我依然感到一阵背脊发凉。因为受人忌惮的言语,往往都会招来为人忌讳的结果。



史华德看著一脸紧张的我,再次发出笑声说道。



「愚蠢至极!神灯里关著恶灵就只存在于童话里,像你们这群以猪油保养剑的家伙,根本没办法使用魔法。真正的魔法根本没那么单纯,而是既复杂又没有一丝多余的存在。」



不过法鲁克根本没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听说英国与法国宫廷里确实流行著这样的魔法。就算你加以嘲笑,但终究有其效喔,不过我的魔法却韭非如此。」



「喔,那你说有哪边不一样啊?



法鲁克彷佛一直在等待著这个问题般,从容不迫地开口回答。



「我是隶属于圣安波罗修医院兄弟会的骑士。」



原先不断大笑的史华德忽然安静了下来。



「……原来如此。」



史华德以语带讽刺的方式继续说道。



「辛苦你为了追杀叛徒,大老远从的黎波里来到这里。但是很遗憾你找错人了,我是绝对不会受到阿拉姆特那群异端分子的魔法所控制。」



「即便你听说过我们的名号,但终究不懂我们的技术。难道你以为光凭这种片面之词,就能迫使我们让步吗?」



「那你想怎么做?打算先杀了我再使用〈金方之暗光〉吗?」



身处在这片昏暗的环境之中,就算是我也能够感受到现场已进入剑拔弩张的状态了,而尼可拉则是默默地挡在我与史华德的中间。



眼下的状况紧张到由不得人有一丝疏忽,并且让人几乎忘了呼吸。



但是眼前的沉默随即就被打破了。法鲁克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们还是别大动干戈吧。毕竟就算在这里杀了你,对谁都没有好处。」



气氛随即缓和下来。应当听不懂英语的尼可拉也敏锐地察觉出此事,于是也跟著浑身放松了下来。接著史华德发出一阵讪笑声说道。



「这样最好,做人就是不该勉强行事。」



「但是……」



法鲁克像是临时起意般地开口提议。



「我得要确认一下你是否拥有魔法师的真本事,能麻烦你当场施展一次魔法吗?」



法鲁克很明显地是在挑衅,不过史华德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傻话,难道是要我点石成金给你看吗?」



然后以这句话当作回应。



「我并没有想要刁难你。但如果没有先搞清楚你到底是一名魔法师,或是假借希腊遗产来装神弄鬼的骗子,将会对我们的调查造成影响。」



史华德先是默默注视著法鲁克一阵子,然后像是为了安抚不断耍赖的孩子般地开口说道。



「你们的调查与我无关,但是这样总该满意了吧?」



接著他把腰间上的短剑拔了出来。那是一把剑柄与刀刃都呈现弯曲,充满异国风情的短剑。与我们在旅馆里遭遇的袭击者所使用的武器十分相似。不过史华德并没有打算攻击我们的意思,他把短剑放在地上之后便开口说道。



「虽然这招根本没有发挥出魔法的精髓,不过依然能让你们大开眼界。」



史华德慢慢地举起右手。



他跟法鲁克之前在施展魔法时一样,并没有特别咏唱任何咒语,或是向恶魔还是精灵祈祷。明明他看起来并没有特别聚精会神,但是短剑却犹如理所当然般地飘浮在半空中。



能够从窗户射进室内的光线之间,看见飞扬于空中的细小灰尘。此时史华德的短剑逐渐向上飘升。



我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目光也完全被短剑吸引过去。



短剑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圈,接著彷佛前方有一名看不见的巨大敌人般,剑尖随即一剑刺去。当它快要击中地面之际便戛然而止,然后就像是一条温驯的小狗般地回到史华德的手中。



史华德先是握住剑柄,接著就把短剑收入剑鞘之中。不过他的脸上完全没有一丝得意的神色,反而像是被迫表演了一场猴戏似的。



「这下子满足了吗?」



虽然我猜不透法鲁克的心思,但是他并没有露出任何讶异的表情。



「原来如此。」



法鲁克说完之后,将手放在腰间配剑的剑柄上。



「但我还是想再测试一下,因为光是看你能让短剑飘浮在半空中,依然无法让人确定……」



史华德不悦地甩下一句话。但他似乎注意到自己刚才说的并不是英语,于是又重新改口再说一次。



「你这个蠢材。」



法鲁克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把配剑连剑带鞘地从腰间抽了出来。法鲁克的剑也呈现弯曲,但是构造上仍与史华德的短剑有所不同,其剑柄是呈现长条状。



法鲁克握住剑鞘的中间,然后伸向史华德说道。



「能麻烦你用这把剑再展示一次刚才的魔法吗?」



但是史华德却露出十分嫌恶的表情回答说。



「我拒绝。」



「你是想要留一手吗?毕竟秘术若是施展太多次的话,总是会被人识破其中的奥秘。」



该说史华德有资格以魔法师自称吗?他在遭到多次挑衅后依然没有动怒,甚至以十分平静的口吻说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要我施展几次都没问题,毕竟撤拉森魔法师与基督教魔法师不同,不会假借保密的名义来故弄玄虚。但我拒绝透过你的剑来施展,因为那会脏了我的手。若是你想看我用其他物品来施展的话,即使从旁找根木棒过来也可以。」



接著史华德也不等法鲁克开口回应,就径自转过身去说道。



「麻烦你们赶快离开,我说过我还有事要忙。」



史华德抬头看著青铜人偶。由于他的身高跟孩童差不多,因此双方的体型几乎相差三倍之多。



「应该即将要开战了吧。驱动塔罗斯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都怪你们害我白白浪费宝贵的时间。虽然领主并未答应会支付报酬给我,不过终究有提供三餐。若是我没有做出对等的付出,将会欠下多余的人情。」



27 死者们的船只



在我们与史华德短暂会面时,外头的风雪似乎是有增无减。



北风吹得比以往更为强劲,就此掀起漫天飞雪,甚至让眼前完全化为一片雪白色。这下子别说是出航,就连居民想要走出城镇都很困难吧。



在这片大雪之中,能够看见有一道人影踏出步伐朝我们这边走过来。看样子似乎是在等我们从仓库里出来。在看清楚对方的容貌时,法鲁克难得发出了短促的惊呼声。



此人的身高偏矮,身上穿著满是补钉的粗布衣。不过他的身材十分结实,每一块肌肉都像是坚硬的石头,而拉弓的右手则是配戴著皮革手套。此人正是来自威尔斯的弓箭手伊戴尔.阿布.托马斯。



「我们正准备去拜访你,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法鲁克会这么询问也是理所当然。因为伊戴尔扛著一把比自己的身高更长的长弓,还背著装满箭矢的箭袋。虽然听说过威尔斯人的长弓奇大无比,不过实物却远超出我的想像。光是弓弦的长度,应该就比索伦士兵所使用的长上三倍吧。而他的腰带上则是插有一把短剑,瞧他这身全副武装的打扮,感觉像是立刻就要上战场了。



「没事……目前还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伊戴尔以严肃的语气如此说完之后,便朝著我鞠躬行礼。



「您是阿米娜大小姐吧。领主一事著实令人惋惜。虽然我只见过大人一面,但我随即就能明白他是一位好领主。请您节哀。」



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谢谢你的关心,伊戴尔,家父生前很期待你能在战场上展现出那身高超的弓术,相信亚当会代替家父来见证此事,请你到时能够大展身手。」



「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伊戴尔再次向我行礼之后,便转身看向法鲁克说道。



「虽然你留言约我到港口的休息室会面,但是因为已经没时间了,所以我便直接过来这里找你。」



「没时间了?」



「嗯,那帮家伙即将随著这场恼人的风雪来到此处。」



伊戴尔所指的那群人,肯定就是受诅咒的丹麦人。难道这场诡异的风雪与他们有关吗?



「就是这家伙。」



因为风季太大的关系,所以害我没注意到旁边还站著另外一人。



此人长得十分高大。因为穿著锁子甲的关系,所以挪动身体时都会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这个人也跟伊戴尔一样随身携带武器。仔细一看,是一把握柄很长并目带有宽阔斧刃的战斧。这把武器明明沉重到彷佛能够一刀劈开钢铁头盔,但这个人却轻轻松松地把它提在右手上。此人就是来自马扎尔的佣兵哈儿.艾玛。她的脸上还是老样子有些骯脏,并且同样在嘴上涂抹黑色口红。我至今未曾看过有哪位女性携带如此沉重的武器。不对,就连男骑士也不会使用这种战斧。记得她在赛蒙.多德的旅馆里帮忙拦截袭击者时,就只有使用一把短剑而已。难道她当真有办法挥动如此沉重的斧头吗?



不过眼下有一个比这件事情更重要的问题。



「是艾玛说受诅咒的丹麦人即将来袭吗?为何她会知道这件事呢?另外士兵们相信她吗?」



「没有,大家都不相信她。因为我对于海上的变化并不清楚,所以只要有谁说危险即将到来的话,我就会听从建议先一步做好准备。」



艾玛站在伊戴尔的背后,其模样就跟第一次见面当时差不多,露出眺望远方的眼神看向大海。明明眼前尽是白茫茫的风雪,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呀。



法鲁克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因为伊戴尔跟艾玛都是需要问话的对象。不过伊戴尔却抢在法鲁克做出决定前先开口说道。



「骑士大人,基于这个原因,你有什么话想要问我就趁现在。毕竟若是开战的话难保我会先蒙主宠召。」



伊戴尔以一派轻松的口吻如此说著。不过他这番话似乎也让法鲁克做出决定了。



「说得没错,这件事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接著法鲁克便改口说道。



「虽然很不好意思劳烦你站在风雪中回答问题,但我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了……伊戴尔,我从希姆口中得知你们兄弟俩在威尔斯那里蒙受了不白之冤,不过我想询问你更早之前的事情。」



「更早之前?」



伊戴尔皱起眉头说道。



「我还以为你是在追查杀害领主大人的凶手咧,难道不是吗?如果你想向我打听格洛斯特的那位混帐诺曼人领主的话,我实在是无可奉告喔。」



「我们确实是在调查杀死索伦领主的凶手。」



法鲁克以坚定的口吻继续说道。



「因此非得向你打听清楚关于不列颠岛的事情不可。」



「我听不懂你想要表达的意思。」



「若是你愿意多耽搁一点时间的话,我很乐意解释给你听。」



虽然伊戴尔以十分不悦的语气低声抱怨,但他很快就放弃继续追问下去了。



「反正我根本没有掌握到关于凶手的线索。如果你有任何想要知道的事情,



你尽管问吧。那么,你想知道些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问题其实非常单纯。」



法鲁克以类似质询的语气继续说道。



「希姆说他原本是个牧羊人,那你在格洛斯特当地又是从事什么工作呢?



虽然法鲁克不时会提出既突兀又匪夷所思的问题,但是他对伊戴尔提出的这个问题,真的是让人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即便伊戴尔表明自己有问必答,不过此刻他也同样显得十分困惑。



「你特地约我出来,就只是为了询问这件事吗……?我当时是一名铁匠。」



「铁匠?所以也会帮人铸铁吗?」



「基本上也有在帮人铸铁啦。」



表情总是很严肃的伊戴尔,此刻却稍稍翘起嘴角露出微笑。似乎是这件事勾起了他的回忆,因此他以略显得意的模样继续说道。



「我当年最擅长锻造饰品,其中又以皮带上的扣环最受好评。」



「那你是如何学会射箭的呢?」



「无论从事什么工作,假如就连射箭都不会的话,实在算不上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成年人。」



我不懂是因为出生地的关系,还是威尔斯人全都抱持著这样的观念,说起来外表粗壮的伊戴尔,原先居然是一位擅长锻造饰品的铁匠,这还真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呢。



「这样啊。」



不过法鲁克似乎早就预测出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了。他露出更加犀利的眼神,紧接著继续提问。



「希姆说自己的脚已经瘸了。」



「那小子连这件事都说了啊。」



「对于当年擅长锻造饰品的你,我想问的问题是――」



但是法鲁克最终来不及将问题完整说出口。



在刮过一阵强风之后,之前笼罩住整个索伦的风雪便剎然停止。原先一片白茫茫的视野,现在已经变回能够让人看清楚整片北海。



冬季的北海阴暗无光,即便降雪已经停止,仍是一片乌云密布。从这里能够看见令人熟悉的索伦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