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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草月-舞踏祭(1 / 2)



I幕启



醒来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深呼吸的时候,看到窗外有一只纯黑色的乌鸦。



振奋了一下精神向着学校走去,在熟惯的路途上与一辆灵柩车擦身而过。



——天空,晴朗得令人目眩。



强烈的阳光烧灼着肌肤。



干爽的风拂过微汗的身体。



白色的热气蒸腾在柏油路上。



茂密的树木在路面投下斑驳的阴影。



种种情状,似乎是在宣告着夏天即将来到这里。



夏天的预兆已然迫近。



回忆起去年的酷暑而感到厌烦,然而却又期待着有趣的事情发生。每年皆是如此。



挥去额上浮现出的汗滴,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中只有眩目的太阳在燃烧。



学校很快就要放假,看来不得不抓紧时间去计划暑假的安排了。



光阴如梭,想要充分享受这唯一的夏天的话,从现在起就要准备周全。



——那么。



让人窒息的炎夏,今年也已近在眼前了——



“总是幻想些无聊的事情,却完全没有为夏天订立一个计划,这才是远野志贵的本色。”



边伸懒腰边发着无用的牢骚。



虽说暑假还有一段时间,不过现在也确实打不起精神来做些什么。



“暑假啊……今年似乎也会很热吧。”



强忍着伸懒腰的欲望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总之要说有什么需要考虑的事情,也不过是趁着今天的好心情晒晒被子这种程度的事情罢了。



……真是的,面临着学生必经的考验却如此怠惰。这就是连日来准备考试以致丧失了游玩乐趣的证据。



“——也罢,再怎么说今天也该结束了!”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剩下的科目也不过两科。



只要渡过这最后的关口,明天就能够闲适地晒被子了。



来到了必经的十字路口。



忽然,随着强烈的刹车声,一辆卡车冲入了我的视野。



“————”



卡车的前方并没有人存在。



在没有交通信号灯的地方,卡车拼尽了全力来刹车。



“————”



在考虑发生这种状况的原因之前,身体先对危险做出了反应。



脚动起来。



正要如往常一样不管不顾地冲到卡车前面的那一瞬间。



“早上好,志贵——!”



耳边传来了精神得不合时宜的招呼,让我不禁犹疑起来。



“————”



收住了即将奔出去的脚步。



转身望向背后,站在那里的是——



兴高采烈地挥着手的阿尔凯特的身影。



“喂呀!在这种地方见面还真是奇遇呢。”



不知在多大程度上是认真的,阿尔凯特在初夏的阳光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



这个家伙。在我上学的日子即使走错路也不要走到这里来,我说的话她压根就没听进去。



“……我说,阿尔凯特。你一大早出来闲晃这件事情本身就够不自然的了。这种情况不叫奇遇而应该说是故意,一般来讲的话。”



“哎,是吗?



因为无论如何也想见志贵,觉得能在这里见面也不错,所以就一直等在这里而已。然后能见到面的话,我想就应该是偶然了。”



……原来如此。要是像她说的那样的话也许真的可以说成是偶发性的接触。



“——胡说。在你知道我上学会走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不能算是偶然了吧。真是的,在这种地方被别人看到的话该怎么办。本来我就已经被生活指导的老师盯上了,所以早就告诉你不要来这里吧,阿尔凯特。”



去、去,挥着手叫阿尔凯特走开。



突然,方才的笑容不知飞到哪里去了,阿尔凯特极其不满地皱起眉来。



“——真让人生气。你说的是什么话啊,就好像我不能来这里似的!”



“不是好像,而是根本就不能来!”



反射似的高声回道。



……怎么说好呢,习惯这种东西真是可怕。对于阿尔凯特的任性我可做不到沉着地去应对。



“——总而言之,你来我上学的路上就是犯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我立刻会赶到,所以平时也就没有必要频繁地为了见个面等在这里吧。如果你遵守不了约定的话,那我也不去遵守和阿尔凯特的约定了哟。”



“呜……说得也是。”



阿尔凯特缩了缩肩膀。



对于突发性出现无可理喻行动的阿尔凯特,这句话可是第二有效果的。



……顺便说一句,最有效果的还是行使不能公诸于众的实力,这种感觉吧。



“……可是没办法啊。今天早晨总有十分不祥的预感。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似乎志贵就要受到伤害——”



“————?”



阿尔凯特没有什么自信似的说道。



……那个,虽然有不祥的预感是很危险,不过因为担心而来到这里,却让我感觉到纯粹的喜悦。



“……是吗。刚才说得有点过分了。对于你的担心我感到很高兴,不过我可没有什么受伤的可能。何况又身为与吸血鬼相结识的人类。”



“是这样吗。这些话从万年贫血症的志贵口中说出来,说服力可是零呢——”



……呜。说得也是。



“看起来你的脸色很不好,最近也总打不起精神不是吗。志贵,你有什么烦恼瞒着我吗?”



……是吗。倒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还是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为好。



“哪里,说起来也是因为你啊。”



伸手指向阿尔凯特。



“哎,我?”



“是啊。要说有什么烦恼的话,与其说阿尔凯特是头痛的原因倒不如说是头痛的元凶。要是能够再多为我考虑一点点就真是太好了。”



……怎么说呢,她向我撒娇也并非没有乐趣,可是一旦说出口来恐怕只会助长她的这种行为,还是免提为妙。



“是、是这样吗……?我、让志贵那么勉强自己吗……?”



——话说出口。



似乎招致了阿尔凯特莫名其妙的误会。



“……阿尔凯特。你说的勉强是指什么?”



“哎……因为,志贵最近一段时间很没有精神吧。那么,莫不是因为我让你消耗了过多的体力、什么的……”



阿尔凯特为难地扭动着手指。



“————”



糟糕。她竟然会有这种反应,结果弄得我也不好意思起来。



“……啊,不是那么回事。那个呢,这段时间没有精神只是因为要应付考试而已。拿不到好成绩的话又要听秋叶唠叨个不停,结果积累了不少疲劳。”



“应付考试……?啊啊,说起来妹妹也提到过的。说什么考试结束以后进入宅邸要做好心理准备之类的。”



唔唔,阿尔凯特不住地点头。



……这家伙看起来什么都不明白,实际上似乎还是知道期末考试是什么东西的。



“嗯,就是这么回事。最近一段时间没有精神不是阿尔凯特的原因,所以没什么好在意的。”



“是吗。志贵也很不容易呢。”



“啊啊。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忘掉什么考试,痛痛快快地过一个暑假啊。”



抱起胳膊来,不自觉地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突然。



“啊哈哈,这个还不简单。”



阿尔凯特带着笑说道,随后便举起了手。



——咣当,一声响起。



不知为什么,阿尔凯特一拳打在我的后脑上。



“等——你想什么呢,阿尔——”



猛然出口的抱怨并没有说完。



……意识急速地远去。



在黑与白不断交错明灭的视界中。



早晨起身时看到的乌鸦也好,驶过身边的灵柩车也好,都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意识渐渐淡去。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记不问情由的猛烈击打。



要说到底有多猛烈,总之正如阿尔凯特所说,无论昨天的事情也好今天的事情也好,总之能够让全部的一切统统忘光。



——不对,阿尔凯特。



再怎么说,这也太过分了。



不过这些抱怨已然说不出口了。



……是了,想起来了。从今天早晨起就感觉到的不祥预感——



II掠影



——在朦胧中醒来。



不知不觉,清晨已然来到了。



在温柔的阳光中睁开双眼。



大概昨夜睡得比较早吧,现在丝毫感觉不到倦意。



清醒的感觉真是无比的爽快。



“嗯——”



坐起身来伸个懒腰。



阳光完全如秋天一般,既不炎热亦不寒冷的气温也让人心情舒畅。



不过,并没有风吹进房间。看来翡翠还没有来过。



翡翠在叫醒我之前会来一次,打开窗户便离开,然后略过一段时间再来促我起身。这是她每天的工作之一。



“……这么说,现在还不到七点钟吗。”



看一眼时钟,现在刚过六点半。不出差错的话,翡翠差不多就要进来了。



“……在翡翠来这里之前就醒过来还真是少见呢。昨天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昨天、昨天、昨天的事情。



我试图回忆起昨夜就寝的时间,却发现思考就此停滞下来。



“——哎?”



昨天。昨天,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昨天的自己做过些什么,现在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许是因为过于平淡而没有印象,但是连就寝的时间都想不起来确实让人感到不快。



“且慢且慢,那么前天我又做了些什么。”



用手指戳着额头认真地思考起来。



“……”



前天、前天。这个,今天是星期三所以前天是星期一,没错。



“…………”



星期一要去学校上课。那么就是去学校了吧。



“………………”



说起来,在学校又做了些什么呢。



“……………………”



这个,大概和昨天一样是平凡的一天吧。



“…………………………我说。”



……实际上还是没睡醒吧。



不知为什么,一旦回想过去的事情闹钟就会变得一片空白。



怎么说好呢,象征着现在的自己的绵密履历还记得很清楚,其它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大概这种感觉吧。



——不,准确说来。



有一点、问题。



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或是有什么人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之类的感觉,只是具体的物或事被忘得一干二净。



“——好痛。”



正在思考的时候后脑传来一阵疼痛。



伸手去触摸时发现那里肿起一大块来。



“……?”



正在考虑是不是睡觉的时候撞到头的时候。



熟悉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我失礼了,志贵少爷。”



翡翠低声说着,同时开门走了进来。



“唷。早上好,翡翠。”



我扬起手来打了个招呼。



“————”



翡翠略带惊讶地挑起了眉毛,然后深深地行了一礼。



“早上好,志贵少爷。”



“今天早晨您已经醒过来了呢。那么我这就去把衣服准备好,请稍候。”



翡翠一如往常般准备离开。



……不对。明明对昨天还有前天翡翠的举止没有一点印象,说一如往常还真是有点奇怪。



“啊,稍等一下。有些事情我想问一下,可以吗。”



“是。什么事情呢,志贵少爷。”



“这个,倒是很无聊的问题。能告诉我昨天我都做过些什么事情吗。”



啊。翡翠似乎相当困惑。



“啊,没有必要回忆得那么细致。像是几点钟回到家,或是晚餐吃的什么,或是秋叶为了什么事情向我抱怨之类的,这些事情就可以——”



“…………”



翡翠很抱歉似的低着头。不知是仅仅因为不知道呢,还是我昨天的行动过于出格呢,总之翡翠很为难地缩着肩膀。



……总觉得,有点像在欺负她似的。



“——不好意思,问你这么奇怪的事情。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不必太在意。”



翡翠依然很抱歉似的抬起头来。



“好啦好啦,不用在意了。帮我把衣服拿过来。穿着睡衣也没法去食堂不是吗?”



“————”



翡翠像是要说些什么,终归默默地行了一礼离开了房间。



穿好衣服来到客厅,秋叶正享用着已成为惯例的红茶。



正在眺望着中庭的秋叶将视线转向我。



“早上好,哥哥。今天早晨气色不错真是太好了。”



满意的笑容之中,混杂着“难得今天起得这么早”这层含义。



“嗯,好。”



用两个字简单地打过招呼,我向餐厅走去。



“——前言撤回。哥哥今天早晨还是和往常一样呢。这个失礼的招呼是怎么回事。”



秋叶一脸非议地瞪着我。



……真可惜。看来她完全无法理解我这仅用两个字来表示的深深的亲爱之情。



“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吧。总是说早上好也未免太无聊了吧。所以呢,今天就用天然的感觉来表达一下。”



“哦。我倒是只感觉到简慢,既然哥哥这么说那就这样好了。



那么明天我也想使用同样的招呼方式,不知可否?”



“啊,那可是太好了——”



说着,不禁想象了一下秋叶开朗地向我打招呼的身影。



“————”



总觉得,这样会对精神上造成负担。大清早就看到这种不和谐的情景,只怕当场就会贫血晕倒。



“……不,还是免了吧。打招呼时还是按礼节来做比较有感觉。因此呢,从今以后我会多加注意的。”



“明白就好。哥哥,我已经说过多次了,不要从早晨起就说些无聊的事情。”



秋叶开始优雅地啜饮起红茶来。



结果无论是早起还是怎样,远野家清晨的风景毫无二致。我也好秋叶也好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谈。



所以,毫无疑问这是一如往常的清晨。



“志贵少爷,没有忘记带的东西吗?”



很少见前来送行的翡翠问这样的问题。



“忘记带的东西……?没有,我想已经准备齐全了。”



总之先把书包打开确认一下。



文具和学生证,今天上课要用的笔记,还有为防不测偷偷携带的短刀。



“似乎没有忘记的东西。那么我走了。也许会晚一点回来,不用担心。”



“是,要做文化祭的准备吧。如果需要外宿的话请联系一下。”



“没问题。那么我走了……!”



我转过身去,走向一如往常的坡道。



走下坡道,穿过住宅区步向大路。



这个时间带,通向车站的大路不是一般的混杂。上班高峰在哪个城镇都不罕见。



大家都匆忙地在路上小跑着。



在不规则的人潮中也能看出规则来,每个人都像鱼一般确保着各自的行进路线。



其中带有违和感的只有一个人。



那是身着学生服,不合时宜地呆呆眺望着大路的我。



“走错路了。”



……真是的,我在做什么啊。



通向学校的近路是从住宅区出到十字路口的那条路线。



特意来到大路上绕一个圈子也不是不可以,这条路线要说有优点的话——



“迂回过十字路口这一点吧……这样和有彦相遇的可能性便急剧减少了。”



嗯。也许这个优点比想象中要大也说不定。



“说起来,这里的人潮还真是惊人呢。”



几乎要溢出来一般的人、人、人。



完全找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让人不禁感觉到这个城镇之大。



人潮不断涌过。



本身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不过如果能在其中发现一个熟人的话,来这里也就多少有了点意义——



“——哎?”



是错觉吗。刚才那是,谁。



……有了。



“——她在看着,这边吗?”



在人潮之中,在没有人停下脚步的杂踏之中,一名陌生的少女在凝视着我。



陌生的少女……?



别说傻话了,远野志贵理应认识那个孩子的。



只是忘记了之前的因缘,才会错认为是陌生的少女。



……陌生的少女凝视着我。



为什么我无法移开目光。



是因为在这人潮之中伫立不动吗。



还是说那通身黑色的服装十分鲜艳呢。



——我不知道。



只是被那个孩子凝视着而已,却非常地——



心脏,在违和感的逼迫下紧跳着。



“——你。”



试着去呼唤她。但是她所在的位置距离这里太远了。



不去靠近的话就没有办法搭话,然而脚却迈不动。



“————”



少女的身影消失了。



像溶入人潮一般,已经感觉不到那种视线了。



——又一次,逃掉了。



毫无来由地,我悔恨地紧揪着自己的胸口——



不过没有追上去的时间了。



“哎呀,再不去学校就要迟到了。”



从大路到学校要花十五分钟左右。



很可惜,难得早起的优势就这样没有了。



离班会还有一点时间,那么——



去中庭走一走吧。



时间还很充裕,偶尔去中庭享受一下清晨的空气也不错。



如我所想的一样,中庭的空气非常新鲜。



清爽早晨的气息,大概可以这么形容吧。



到校的学生大部分都从正门直接进入校舍,而校舍背侧的中庭却鲜有人来。



安静的空间。



尽管如此还是能够听到学校晨间的喧嚣,总觉得似乎能够体会到看护孩子的父母的心情。



……正在考虑一些无聊事情的时候,忽然附近的草丛中有什么东西跑了出来。



“——嗯?”



“……猫咪。喂,你也是来散步的吗?那么一起走走吧。”



我向她招着手。



黑猫毫无兴致地转过脸坐了下去。



“……唔。还真是难取悦呢。”



也罢,猫也就是这种生物。



我要是再进一步表示亲切之情的话只怕她当场就会逃开,那就只能叹息了。



“也罢,那就比比耐性好了。”



我在长椅上坐下来呆呆地眺望着时钟。



任何事情都不可强求。在清晨的中庭,能够有一只千金小姐般的黑猫在身边就已经足够幸运了。再有奢望的话可真是该挨罚了。



黑猫既没有表现出兴致也没有表现出不快,静静坐在路边注视着我。



……怎么说好呢。



这种风致,仅仅是从旁边望着便能让人放松下心情来。



“……你的毛很漂亮呢。又软又有光泽,简直像水一样。”



呜呜,想去摸摸!



虽然很想摸,但是果然还要忍耐忍耐。



很难得双方都很放松,可不能打破这种氛围。



我眺望着坐在路边的黑猫。



黑猫也眺望着坐在长椅上的人类。



仅仅如此便已经十分和谐了。



“——啊,已经要上课了。”



黑猫像是被预备铃声惊吓到一般,最后偷望了我一眼,然后消失在草丛中。



“那么我也该回到自己的巢里去了。”



匆忙地从长椅上站起身来。



自己的巢,不用说是同班同学们所在的二年级三班教室。



班会开始了。



担任班主任的国藤教谕站在讲台上,点过名之后,便开始宣讲今天的安排。



总之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平稳的一天,就这样一如往常地开始了。



午休时间到了。



教室里瞬间被一种慌乱的气氛所包围,学生们大多开始向着食堂移动。



“远野,今天的午饭怎么吃?”



不知何时,饥肠辘辘的有彦站在了我的面前。



“怎么吃呢。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我是吃面包啦。远野要说去食堂吃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



“是吗。我正好在想着要去食堂吃的……”



很遗憾去食堂的消费比较高。要想有效利用五百元的午餐费那就是买面包去中庭吃,或是去茶道室分一点前辈的便当——



“哈哈,又在算小帐了吧,远野。才小学就有十万日元存款的人还做什么节俭的模范。”



“……唔。”



真让人生气。前辈也好中庭也好,今天非要在食堂吃猪排饭不可。



可恶,这样的话——



还是去中庭吃好了。



现在的我所追求的正是不为有彦挑拨的坚强的心。



“————”



偶尔在中庭闲适地吃饭也许不错。



“决定了。今天就一边晒太阳一边吃午饭。”



“噢噢,还真是健康呢!那我也陪你去吧!……虽然我想这么说,但是总熬夜的我受不了太阳光。很遗憾就此别过了,远野。”



“这就叫心想事成吧。今天我正好想一个人安静地吃饭呢。”



“是吗。也罢,去中庭的话小心别让猫叼了你的午饭唷。”



不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有彦很干脆地离开了。



来到了中庭。



阳光暖融融的,风吹在身上也很舒服。



怎么说好呢,今天最适合出行野餐不过了。



如此快适的天气中庭一定很喧闹吧,哎——



“……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啊。”



总觉得有点生气。



虽然能够独占这么好的位置,但是如此天气把自己关在教室里的人还真是不会享福。



“……不管那么多了,这样的话就去草地上打滚好了。”



自言自语地跨过草坪的栅栏。



草地上弥漫着太阳的气息,就此睡去一定是最高的享受了。



“——嗯?”



忽然,草丛中沙沙地现出一个黑影。



“啊,真的出现了。”



正如有彦所说,中庭里住着一只黑猫的传闻是真的。



黑猫一边嗅着草地的气息,一边带着毫无兴致的神情慢慢向我这边走近来。



“哎?我之前也和你见过面吧?”



……回忆不起昨天的事情的毛病又在这里复发了。



不过,感觉上确实曾经有过在如此好的天气中与黑猫闲适地打发时间的事情。



“也罢。来,你要吃面包吗。”



我掰下一块三明治向着黑猫投过去。



……呜哇,这孩子连看都不看!



“呜。看起来和上流社会的家庭中长大的千金小姐一样。”



那么,这一次就用夹心的火腿来试一试。



哦,这一次有些反应了,但是仍然没有要吃的样子。敌人的自尊心还真是相当强呢。



“好,下一次可就动真格的了。看招,附带金枪鱼的火腿炸弹!”



啪啪啪。



陆陆续续在黑猫的周围投下众多掺有金枪鱼的火腿。



黑猫像是要避开火腿似的转过身去。



在那个方向已经有火腿了。



她又转向另一个方向,那里也已经有火腿了。



火腿、火腿、火腿、火腿、火腿火腿火腿!



“啊,晕倒了。”



来回来去转了几圈,黑猫突然倒了下去。



“……莫非,对于从来不吃的东西讨厌到这种地步吗?”



喃喃地试着上前去搭话。



黑猫动了动耳朵,下一个瞬间——



嗖的一声迅速奔入了草丛。



“……哎呀,被她讨厌了吗。”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开始嚼起三明治来。



“呜,只剩下面包了——!?”



……我是傻瓜吗。



三明治里夹的火腿全部撒到了草地上,剩下的当然只有面包。



“……要说比赛的话只能算是惨胜了。”



嗯。下次把猫食罐头带来好了。



也罢。



前提是到了明天,我还能够记得住黑猫的事情。



学生们吵吵闹闹地走在走廊上。



即将结束的午休时分,也许是走廊上最为喧闹的时间。



耳中听到的对话中笑声不绝,在这里完全不存在不安的印象。



昨天的事情。今天的事情。明天的事情。



不断交错的对话,全部都是让人面含微笑的内容。



“和文化祭的临近也有关系呢。”



自己也相当放松啊,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望向身边的窗户。



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容,如想象中的一般平和。



没有任何不安的一天。



最近既没有头痛也没有贫血,更没有发生不得不摘下这副眼镜的事件。



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带着像是远望着走廊上的喧嚣般安稳的表情,正注视着现实中的自己。



透明的自画像。



浮现在玻璃窗上的远野志贵,在实际中也是一样,如同与世隔绝的虚像一般。



——忽然间。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喧闹声消失了。



走廊上空无一人。



方才热闹的走廊变得如同废墟般寂静。



如同独自一人错过了列车般的空虚侵袭而来。



有一种独自残留下来,而重要的物事却已远去般的感觉。



如此哀伤的事情,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却仍然以安稳的神情在远眺着。



“远野君。已经开始上课了。”



——忽然。



国藤教谕从附近的教室中探出头来向我说道。



“——啊,抱歉。我没注意到。”



“是吗。那么赶紧回教室去。”



国藤教谕关上了门。



……怎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只不过是没有注意到上课铃声,结果大家都已经回到教室里去了而已。



“————”



已经开始上课了。



得赶紧回到自己的教室里去,不过总觉得——



——没有去上课的心情了。



“好吧,就从后庭撤退吧!”



这一点决定下来就好办了。



就利用有彦准备的位于校舍背侧的秘密通道离开学校好了。



尽量避开别人的注意悄悄来到了校舍背侧。



那么,之后就是穿过隐藏在草丛中的栅栏去到外面而已了。



我向着不知是什么人把铁栅栏折断一根做出的离脱口走去。



“——呜”



刚一进入草丛中,强烈的阳光烧灼着视界。



“怎么,这么刺眼——”



即使如此我也依然向前迈去。



——啪嚓,一声。



像是一脚踩在巨大生物的脏器上的感触,传来。



摘下了眼镜。



“——哎?”



这是错觉吗。



踏入的场所,竟是前所未见的世界。



钟声鸣响。



当、当。



这是为何而奏响的钟声呢。



从相当遥远的地方传来。



深远的脚下。



山崖下方,从横亘于狭窄山谷间的村庄中传来,葬仪的讯息。



“————”



不好。



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并非脑髓而是眼球理解到了这一点。



不知为什么,这里是我所熟稔的世界。



静静地腐烂,不为人知地崩坏下去的世界一端。



没有更为遥远的场所了。



也就是说,这里便是世界的尽头。



——吱。



向后退却的脚滑了一下。



“糟——”



在想到糟糕这个词的时候就已经迟了。



从背部开始渐渐沉入内脏之中。



“不是吧——等一下,喂——!”



伸出的手臂也沉了下去。



毫无头绪。



再怎么说是身为立足点的世界开始沉没,我完全无可奈何。



“为什——么?”



过于唐突了。



但是——在何处。感觉到与此相似的事情,在昨天也曾经体验过。



不过既然完全回忆不起来昨天的事情,也就回忆不起从这里逃离的方法。



沉没。



















身体陷入了无底沼泽一般,被世界的尽头所渐渐吞没,毫无抵抗之力。



被铃声吵醒。



“啊……第五节课,已经结束了。”



呆呆地低语道,然后发现自己倒在地面上。



“……?我,为什么会昏倒呢。”



向四外望了望,在脚边看到了一块香蕉皮。



“好——痛。”



再加上后脑传来的疼痛。



“这种状况。莫不是摔倒在地撞到头部而昏了过去吧。”



……没有人回答。这是当然的。



“那么刚才的那些都是梦了。”



世界尽头的幻视。



过于真实的内脏的感触。



“————”



确认的方法很简单。



只要和方才一样再进入草丛,走一次离脱口就可以了。



“————”



案定之后,进入草丛来到校外。



不可能会发生什么异状,方才果然是梦。



“……什么嘛,真扫兴。”



已经没有了出去玩的心情。



老老实实回到教室里,上第六节课去好了——



班会结束了。



时间还很充裕的样子,太阳丝毫没有落下的迹象。



明亮得让人以为还是中午,不禁盘算起是否要去什么地方走走——



不过还是回去为好。



突然毫无来由地想要看看翡翠和琥珀的脸。



那么就尽快回去宅邸吧。



沿着坡道向上走去。



许是周围没有人的缘故,总觉得温度突然降低了好几度。



今天一天在学校里所经历的事情,回忆起来竟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似的。



一如往常毫无意义的一天,真的不是无法触及的遥远存在吗。自己如此冷冷地旁观着。



夜路。



孩子向着邻镇不停地迈步。



好远好远,似乎已经无法再归来一般,哭着向马戏团走去。



不知经过了几个小时,不意间已经抵达了马戏团。



夜已经深了。



在已然无人的宽阔空地上,仰望着马戏团巨大的帐篷。



入口被紧锁着。



夜空过于遥远。



在灯光的照耀下浮现出来的巨大帐篷。



完全像是降落下的飞碟一般,周围却空无一人。



——啊啊。祭典,已经结束了。



尽管如此,马戏团的帐篷依然巨大,仅仅是抬头仰望就让人心情激动起来。



似乎真的很有趣啊。



然后就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做,便一直仰望着。



之后就没有了记忆。



已经没有了归家的体力,应该是被赶来的父母带回家去的吧。



“————”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那个时期,我相信着这里与邻镇之间有一面巨大的墙壁,其后会有一个无法想象的世界。



——温度急速冷却下来。



也许由于周围没有人的缘故,不禁产生了一种形单影只的错觉。



登上坡道来到了宅邸的玄关。



翡翠正在门前等候。



“欢迎您回来,志贵少爷。身体没有不适吧。”



“嗯——我回来了,翡翠。身体挺好的。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哪里,只是突然想看看志贵少爷的身影,所以就不由得到这里来迎接了。”



翡翠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啊——谢谢。”



方才还被寂寥的心情所困扰,翡翠的笑容令我十分意外。



强抑着脸红的感觉,偷眼向翡翠望去。



“那么我们进去吧。琥珀和秋叶在吗?”



“秋叶小姐也已经回来了。姐姐似乎在中庭那里做些什么。”



“是吗,就是说和平常一样了。”



是,翡翠再一次浮现出微笑,走在我身边穿过了宅邸的正门。



晚餐时间。



在宽广的餐厅中着席的只有我和秋叶,翡翠与琥珀分别在我们身后侍立着。



夜的氛围与豪奢的晚餐所共同酿造出的环境,让人不由得遵循着餐桌礼仪。



我和秋叶在相互无视的状态下默默吃着晚餐,到最后完全没有说上一句话便结束了一如往常的晚餐。



餐后是一如往常的茶会。



我无所事事地眺望着中庭,而秋叶她们似乎在说着一些不大谨慎的事情。



“啊,说起来,志贵今天有没有去过邻镇?”



“邻镇?……没有,还要老老实实的上学,也就没有那种时间。”



“啊,果然。那么就是我认错人了呢。没有上前搭话看来是对的。”



“怎么,又出现和哥哥相似的人了吗?好像上一次的冒牌货被你和希耶尔前辈惩戒了一番吧?”



“……呜,不是说过不要再提那些事情了吗。真是的,总是说被外人排挤,还真是不像秋叶呢。”



“——不对!我无法接受的是,从那以后哥哥依然和濑尾电话往来!浅上女子学院可是规矩严厉的地方,如果和异性通电话被发现的话可是要受停学处分的!?”



“异性什么的,也不是那种电话啦。啊,说起来小晶在学园祭的时候要过来玩。”



“什么……!所以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时候说的……!”



……嗯,为什么一提到小晶的事情,秋叶就不平到这种地步呢。



“那个,志贵少爷。晶小姐就是在以前的杀人事件中被袭击的那一位吗?”



“是啊。就是因为那件事情才相识的,现在偶尔还说上几句话。怎么了吗?”



“啊,不是——说起杀人事件的话,据说邻镇又出现杀人魔了,所以……”



“————”



邻镇,又出现,杀人魔袭击事件。



“……啊啊,说起来确实听说过这种事情,最近还真是不安生呢。”



是的,印象中确实听说过。



但又是在哪里听说的呢。



早上吗。白天吗。夜里吗。



学校吗。镇上吗。宅邸吗。



还有。



昨天吗。今天吗。还是明天呢。



“哥哥?这件事情在昨天已经谈过了不是吗。昨天的茶会难道没有印象了吗?”



“哎?啊,不是。稍微忘记了而已。”



“真是的。本来就已经够松懈的了,昨天的事情还是得把握住为好。”



秋叶讶异地撅起了嘴。



“唔。有什么不好,忘掉的都不过是一些小事。总之大事或喜欢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忘记的。秋叶的事情,翡翠的事情,还有琥珀的事情是一点也忘不了的。就算你们不高兴我也全部记得死死的。”



哼,我反诘道。



不过,正当我准备听到反驳的时候,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沉默下来。



——就这样,漫长的一天结束了。



躺在床上呆呆地眺望着天花板。



许是疲倦了吧,浓烈的睡意浸透全身。



“——在那,之前。”



是的,在那之前理应有什么事情要做。



心中莫名的空洞。



无法出口的话语。



必须去做的事情。



那是——



现在也依然发生在城镇中的杀人魔事件。



不断重复出现的杀人者。



“……果然不能视若无睹啊,这种事情。”



过去猎奇杀人的元凶是吸血鬼。



由于种种因缘,对于我来说,是无法放过发生在城镇中的杀人事件的。



起身换过出门时的衣服。



“……吸血鬼的残余,吗。”



自那次事件以来,潜伏在城镇中的死者都陆续被希耶尔前辈清理掉了。



似乎清理得还不够彻底,所以希耶尔前辈现在依然残留在这个城镇上。



那么——在城镇中徘徊的杀人鬼,也许就是吸血鬼的残党。



这是死镇。



从宅邸迈出第一步时起,就完全感觉不到城镇上有人的气息。



“————”



过于寂静了,即使低语些什么,话声也顷刻消失。



呼吸也如同虚假,就连肺所吸取的空气也恍如不存在一般寂静的夜。



到处都看不到活动的东西。



就好像身处过流行的电影中一般的错觉。



标题不为人知的电影。



没有人观赏的电影院银幕。



刻写在无人且如废墟的城镇上的胶片。



胶片在卡嗒卡嗒毫无意义的放映着。



萧条的城镇映在银幕上。



在灰色的雨中,我是唯一走在这个城镇上的影像。



就连这个洞窟也无法打破无声的法则。



就连无数次堆积起死的污秽的这条路,也无法打破今夜的寂静。



——但是,这并不是值得伤叹的事情。



如同今夜的法则是绝对的存在一般,这里所传承下来的法则,也依然是绝对的。



“————”



不由得紧咬牙关来忍受着眼前的光景。



尸体在小巷中四处散乱着。



一眼看去约是三个人的碎块。



支离破碎的手足以及身体上的切断面,竟是让人神往般的锐利。



“————”



刀已在手中。



从散乱着手足的地面收回目光,抬眼望时。



复苏的杀人鬼正站在面前。



“————”



“————”



如同镜中的映像一般,我们几乎同时向对方跃去。



铮,短刀与短刀相碰,然后相互扭住对方滚倒在地。



滚动。滚动。



不停地滚动,紧紧抓住与自己相似的这个家伙滚动着。



滚动。滚动。滚动。



一阵呕吐感袭来。滚动得过于剧烈,以致连上下的感觉都消失了。



滚动。滚动。滚动。滚。



渐渐搞不清楚了。现在自己是在下面呢。还是在上面呢。紧紧抓住的对手是谁呢。紧紧抓住的自己又是谁呢。哪一个才是自己呢。自己究竟是哪一个呢。无论哪一个都是自己吗。那么自己又是谁呢。



滚动,滚动,滚动,啪嚓。



相互紧抓着滚倒在地,当滚动停止时在上方的那个人便是胜者。



短刀贯穿了被压倒在地的对手的心脏。



这样便结束了。



在月光之下,拭去脸上的泥土站起身来。



在墙壁上伸展的影子,毫无疑问是自己的。



于是杀人鬼被封印在小巷里,而我也便入睡。



存活下来的人与死在小巷里的人。



——也罢。



其中究竟哪一个才是远野志贵,那不过是一个琐碎的问题吧。



III日和



做了一个异于寻常的梦。



一切,已然支离破碎。



是异常快乐的梦境。



还是异常可怖的梦境。



就连这一点也无从确认。



杂乱无章的梦——



“志贵少爷?您醒了吗,志贵少爷?”



翡翠的语气依然很恭谨。



“那个,已经是起身的时间了。请您现在就起身吧,志贵少爷……?”



枕边响起这样的话语,没有理由不起身吧。



“————”



强撑起满是睡意的身体,睁开眼睛。



“早上好,志贵少爷。”



“……嗯,早上好翡翠。每天都叫我起身,真是麻烦你了。”



“哪里,没有这样的事情。我很高兴能服侍志贵少爷。”



“是,是吗?如果高兴的话就好……”



我可是很讨厌这种和睡糊涂的人打交道的工作。



……忽然。翡翠很认真地观察起我的脸来。



“志贵少爷。您的脸色似乎很不好,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没什么,和平常一样。好像也没有发汗。”



说着伸手去碰碰额头。



……微微有些出汗。忽然想到,昨天晚上似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反正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说起来,看来我以后得努力自己起身了。……好,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今天就去买一个闹钟好了!”



啪地拍了一下手,提议道。



……忽然,翡翠不知为什么满脸不快地沉默起来。



“翡翠……?”



“——志贵少爷。志贵少爷对我每天早晨的服侍有什么不满吗……?”



“哎——没有,那种事情,完全没有不是,吗——”



“那么,以后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如果让志贵少爷感觉到不自在的话,我也就没有容身之地了。”



翡翠定定地凝视着我。



虽然在话语上像是在道歉,但是这种被胁迫的感觉真的是我多心吗。



“啊——是呢。比起闹钟来,确实还是拜托翡翠比较好。”



“您这样说真是太好了。



那么志贵少爷,今天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今天,这个——”



刚想理所当然地说些什么,思考忽然停滞起来。



完全想不起来今天的预定。



说起来昨天晚上睡觉前想过明天要做些什么吗。



……本打算回想一下昨天做过些什么事情,不过自己也很清楚想也想不起来。



再说,就算想起了昨天做过些什么,对于今天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志贵少爷,您今天有什么安排。”



“啊啊,是呢。今天——”



反正也不用上课,就随意在宅邸里走走好了。



“总之先去吃早餐,早上的茶会也会参加。之后就到时候再说吧。”



“我明白了。那么我就先去餐厅等候。”



翡翠行了一礼,离开了房间。



我目送着她离去,然后一下从床上跳起来。



淡淡的阳光从窗外射入。



初秋的晴天,送来让人心旷神怡的微风。



上午九点的钟声响起,晨间的茶会也就此结束。



那么,中午之前去做些什么好呢。



大家都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我还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小憩一下吧。



打开房间门走了进去。



已然住惯的房间一如往常,毫无变化——



“……哎,有一只猫在睡觉。”



也许是睡意正浓,虽然抬眼看到我进来,却没有要离去的迹象。



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像猫一样的物体在床的正中间化作了一个巨大的馒头。



……准确说来,是几乎会让人误会成馒头一般蜷成一团。



“哎,莫非……”



为了尽量不惊动她,蹑手蹑脚地走近前去端详。



“果然,是以前见过的黑猫。”



又跑到宅邸里又跑去学校,还真是忙碌呢。作为猫的势力范围来说不是大的有些过分吗?



“……也罢,这也没什么不好。”



接下来怎么办。



既然床已经被占领,远野志贵还有什么办法好想呢。



“————”



短暂的思考了一会儿,但是无论怎么想也只觉得自己是个傻瓜。



也许是从窗口射入的阳光让人感觉太舒服了吧。



“嗯啊……”



伸了一个懒腰坐到了床上,然后倒了下去。



“……嗯,睡觉睡觉……”



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种结果要说当然也确实理所当然。



房间里充盈着干爽的秋风和温暖的阳光,床上又有一只陌生的猫在幸福地睡着觉。



所有一切状况都已然齐备,我如果还不睡觉的话未免太失礼了吧……?



做了一个梦。



一个行驶中的车的梦。



如此而已。



啊啊,之后就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刹车音。



那是什么?



尽管如此我依然在睡。



拂过肌肤的微风如此舒服。



在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的晴天下午睡。



于是就这样,暂时地在梦中做着梦。



——然后。



脸颊上有一点感触。



略带粗糙的感触和小小的气息。



啊啊,是方才的黑猫在舐我的脸吧,这般胡乱地想着——



“————?”



睁开眼睛。



伸手去触摸脸颊,似乎没有被舐过的痕迹。



“喂,猫咪。”



向床的方向望过去。……不过,黑猫已经不在那里了。



黑猫不知何时已经去到了窗边,连叫也不叫一声便跃到外面去了。



“……什么嘛,真不可爱。”



想偶尔听听她叫一声,但是在那之前最好还是先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怎么,已经是中午了吗。”



这么说方才睡了有三个小时。



那么,还是离开房间好了——



难得的假日,偶尔去城镇上走走也不错。



天气这么好,就是散步也应该很有趣。



说到散步的话当然应该去公园吧。



假日的缘故,公园里非常热闹。



从看起来十分幸福的带着孩子的夫妇起,到在秋天也仍然努力不懈认真工作的冰激淋店,还有不顾即将到来的寒冬亲亲热热走在一起的情侣,最后是喵喵叫着排成一列从眼前走过的猫的大集团。



“……等一下,最后一项有点奇怪啊。”



虽然很奇怪,不过今天确实是一个适合猫们散步的绝好天气。



像这样的日子坐在中意的长椅上晒太阳可是最舒适不过的了。



“如果带着袖珍本的书来就好了。”



发着毫无意义的感慨,我向着平常使用的长椅走去。



和有着喷水池的正面大道不同,这里似乎鲜有人至。



“也罢,到了下午就会热闹起来吧。”



在自动贩卖机处买好果汁,去特等席的长椅那边慢慢消磨时间好了。



——啊。



怎么回事,长椅已经被一个意外出场的角色捷足先登了。



“————”



“————”



目光突然相遇了,一瞬间,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哟。”



总之像是打招呼似的先动动嘴。



“…………”



然而女孩子只是定定地抬头凝视着我而已,让我打招呼的声音僵在了半空中。



“啊……那个,中午好。”



“…………?”



女孩子只是微微侧了侧头,总之是没有任何回应。



“这个,之前我们也见过面吧?……那个,很不好意思我忘记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



……果然还是沉默着。



定定凝视着我的视线究竟是在表示肯定还是在表示否定,总而言之完全无法判别。



——但是。



为什么我会说出,之前也见过面吧,这种话呢。



明明连昨天的事情都想不起来,就算和这个孩子见过面,也不可能还记得啊。



“……嗯,打扰你休息真不好意思。那么有机会再见面吧。”



挥了挥手准备离开。



“…………”



又是这种眼神。



既像是表示想一个人独处,又像是有话想说。



“……真不好意思啊。”



确实,被这种眼神看着让我相当不好意思。



明明是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女孩子,不知为什么就是无法置之不理。



“——这个,如果不麻烦你的话,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可以吧。”



“…………”



女孩子微微抬起头来。我想应该是表示同意吧。



“好,那么我就失礼了。”



我在距离女孩子所坐的地方最近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来。



“那么稍微聊会儿天吧。啊啊,不过我说得多半是很无聊的话,有兴趣的时候随便插上几句话就好了。”



“…………”



女孩子定定地凝视着我。



……好难办。



尽管觉得有些为难,不过不知为什么,会有和这个孩子在一起也不错的感觉,于是就一些琐碎的小事开始讲了起来。



“——哎,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吗。”



不知说了多长时间,注意到时已经是下午了。



“…………”



直到最后,女孩子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尽管如此,她有时也会点点头回应我所说的话。每当这种时候我便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喜悦,进而继续说个不停。



“…………”



女孩子站起身来。



完全没有注意时钟的样子,似乎只是随随便便地站起来一下而已。



“…………”



然后从正面凝视着我。



我也大体上习惯了这个女孩子的举止,尽量用温和的眼光来回视她。



“怎么,要离开吗?”



似乎不是这样。



“那么是要去厕——应该不是呢。”



这种失礼的话还是说不出口的。



……感觉上像是这个孩子要去什么地方,然而我却完全搞不清其目的所在。



“啊——你,莫非是迷路了吗?”



“这个,所谓的迷路,怎么说呢……就是和母亲走散了什么的。”



“…………”



女孩子依然侧着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嗯,虽然我想她应该不会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才对……



“这个嘛,也就是——你不知道自己应该回到什么地方去。”



“————”



啊,似乎说中了。



“真的吗?……这样啊,那么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啊。好,这样的话——”



正当我想说陪她一起去找她的家的时候。



女孩子,非常高兴地浮现出了笑容。



“——呜。”



许是因为之前一直没有露出过表情来,女孩子的笑容给我带来了不小的冲击。说成是出其不意的一击也未尝不可。并且还是即死。……如果被秋叶目击到这个场景,后果简直不堪想象。我的心脏突突乱跳起来。



“啊——这个,那个。”



不知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我的话语迟疑起来。



——忽然。



女孩子带着笑容走开了。



她的背影渐渐小了起来。



“一个人不要紧吗,那个孩子。”



坐在长椅上呆呆地低语道。



我只是默默地眺望着黑色的外套渐行渐远,完全没有追上前去的心情。



——坐在长椅上简单地吃了点东西。



在周围的人眼中,我不过是一个在悠闲地晒太阳的学生而已吧。



“可是,实际上我不正是在晒太阳吗。”



是的,我已经融入了周围的环境,没有丝毫违和感。



尽管如此,很突然地,毫无来由地感觉到了寂寞。



就好像是在病房里。



如果说我罹患了某种不治之症,正从病房的窗口向下俯视着这个公园的话,我还可以理解这种寂寞的感觉。



然而自己并不是观察者而是当事者。



理应不会被现在这种由于无从理解的寂寞,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感情所囚禁。



“……怎么回事啊。最近总是突然陷入低潮呢。”



感觉到奇怪,从长椅上站起身来。



还是换一个地方好了——



我来到了大路上。



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城镇也已经到了喧闹的时间带了。



“那么,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游玩的选项太多了反而让人无所适从。



果然到了这里还是应该去久违的游戏中心——



“——哎?”



是我的错觉吗。



现在明明是秋季啊,为什么突然……



“……雪。”



雪,飞降而下的毫无疑问是雪。



“——好冷。”



不禁颤抖起来。



气温就像是呼应着突如其来的雪一般急剧降低,口中吐出的气息化为了白雾。



“等、等一下,这未免太奇怪了吧……!”



环视着周围。



城镇里的人们应该也已经注意到了这种异状吧。



……然而。



方才熙熙攘攘的人群现在已然荡然无存了。



“————”



毫无疑问是不约而同地跑进公寓或咖啡厅避雪去了。



气温突降,对于只穿着秋季服装的人们来说,避入建筑物内部也是可以理解的。



“——原来如此。确实很冷啊。”



虽然我的结论相当不合逻辑,不过至少现在还能够接纳下来。



“……好,我也找一家合适的店去避避寒吧。”



好主意。去最近的咖啡厅要上一杯热柠檬茶,想必是十分美味吧。



“决定了。”



我向着咖啡厅走去。



“……哎?”



正当我迈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掠过了视界的角落。



黑色的外套舞动在飘雪的城镇上。



披散长发的女孩子急匆匆地跑着。



……不,要说披散长发还是有些语弊的。



她心无旁骛地,就像是被什么追逐着一般拼命奔跑在飘雪的城镇上。



所以与其说披散着长发,不如说是长发凌乱更为贴切一点。



——是她。



淡紫色的长发,纯黑色的外套。



看到这绝无可能认错的身影,我点了点头。



惟有如此突兀的寒冬方可与她相称。



那件黑色的外套,也许就是为了迎接今天这样寒冷的日子而准备的。



无人的雪之镇。



她拼命地向着雪下得更为激烈的地方跑去。



那身影是如此真挚,几乎令一旁注视的我停止心跳。



一边发出痛苦的喘息,一边像是为了保护什么而鼓劲奔跑。



毫无来由地,我这样想道。



她并不是被什么人追逐,而是匆忙前去修正某些错误。



——要赶快,要赶快才行。



现在是秋季,是不能下雪的。



如果任由错误继续下去的话,就会被那个人发觉的,必须尽快去修正这些错误——



不知为什么,我似乎听到了这样的自语。



“————”



……因此,我感觉到自己终于把握住了一个关键。



她正在拼命地为我整理这个充满矛盾的舞台。



为了坚持。



为了能够坚持下去。



为了能够获得快乐。



为了能够获得幸福。



为了守护住这一切而奔走着。



黑色的外套,在不应出现的秋雪中舞动着。



额上浮现出汗滴,纵然得不到任何赞誉也依然不懈地奔走着。



然后,雪在不知不觉中住了。



是从建筑物中出来了吗,城镇上再次溢满了人。



“————”



然后,我独自伫立着。



想要向那个身穿黑色外套的女孩子送上我的赞誉,因此久久地凝视着她消失的远方。



走上坡道回到了宅邸。



很快便是晚餐时间。



在宽广的餐厅中着席的只有我和秋叶,翡翠与琥珀分别在我们身后侍立着。



夜的氛围与豪奢的晚餐所共同酿造出的环境,让人不由得遵循着餐桌礼仪。



我和秋叶在相互无视的状态下默默吃着晚餐,到最后完全没有说上一句话便结束了一如往常的晚餐。



——就这样,漫长的一天结束了。



躺在床上呆呆地眺望着天花板。



许是疲倦了吧,浓烈的睡意浸透全身。



“——在那,之前。”



是的,在那之前理应有什么事情要做。



心中莫名的空洞。



无法出口的话语。



必须去做的事情。



那是——



——去夜晚的城镇上散散步如何,这种事情。



“正是如此!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郁闷起来,如果再不去放松一下心情的话可就麻烦了!”



我从床上跳起身来。



虽然散步理应是在白天,不过今夜出去走走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偶尔的放松。



不去做一些像这样与众不同的事情就没有效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既然已经决定了,今夜你就不必出场了。”



把短刀放在桌子上,随手披上一件轻便的外衣。



所谓武器,能够让持有者在心理上始终处于临战的态势。



已经很久——真的是很久没有放开短刀了,现在好像连身体都轻了几分。



“——那么,虽然很不相称,不过还是赶紧出去吧。”



轻松的低语,轻快的步伐,再加上羽毛一般的外衣,我向着夜晚的城镇跃去。



深夜,柏油路上响起的脚步声仿佛被黑暗吞噬掉一般消失无踪。



周围没有人影,建筑物的灯光也若有若无。



“————”



许是由于黑暗过于浓重。



吐出的气息染上了一层白色,气温也与冬季相差无几。



“——好冷。”



夜的寒气沁入肌肤。



不过这也并不会令人不快,如此清丽的感觉反而会拨动我的心弦。



头上一轮满月。



冬天般的空气将青蓝色的月研磨得如镜一般。



“————”



再一次吐出白色的气息。



在这夜晚,在这完美的睡眠之中,完全没有一丝多余的东西。



毫无意义的忘却也好,不过是流言的杀人鬼也好,摘下眼镜便会出现的死之具现也好,所有一切都不过是月的另一侧。



“——哈啊。”



感觉到一丝愉悦,哼起歌来。



单纯还真是幸福。



全无一切纷杂的思绪。



今夜,就无视一切矛盾,继续坦率而又美妙的散步吧。



“——到了。”



止住歌声,停下脚步。



在大路的一端有着通向小巷的道路。



说起来,这是指向舞台背侧的通道。由于心情不错,便决定去那里露一面。



这个小巷有时会崩溃。



也许是因为死的印象过于强烈,无论如何整修也终究会崩坏掉吧。



也许与接连发生死亡事故的自杀名处相类似也说不定。



当然,前提是假设存在着将人引向死亡的磁力之类的东西。



“————?”



小巷里已经有人先到一步了。



纯黑色的小小的影,面对墙壁在努力做着些什么。



“哟,又见面了呢。”



“————”



感觉非常意外吗,女孩子吓得跳了起来,然后转身面对着我。



“…………!?”



“晚上好。在这种地方见面还真是奇遇呢。那么,从刚才起一直在做什么呢?”



“————”



女孩子惊慌得手足无措。



……唔。继续追究下去的话就太可怜了,对方的惊慌让我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大恶人似的。



“啊,不想说的话就不必说了。反正一到明天我也会忘记的,即使说了也没有什么意义。抱歉呢,在你拼命工作的时候问一些无聊的问题。”



女孩子很抱歉似的沉默下来,脸上笼上了一层阴影。



……嗯。虽然这个孩子从不开口,但是她的感情却是非常易懂。性格一定很坦率吧,和我这样的人大不相同。



“对了,比起这个来我们一起去散步吧。无论再怎么平静现在也是夜晚,女孩子一个人不是很危险吗?”



“…………”



“嗯,这个也就是说……对了,去公园怎么样?在那里看到的月亮一定会异常绮丽。”



也许是中意公园这个词吧,考虑片刻之后,女孩子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们两个人漫步在夜里。



女孩子一如往常般默默无语,不太可能和我谈起话来。



只是我随意地走在城镇上,女孩子紧跟在我的背后而已。



“说起来,公园的冰激淋店卖的薄荷冰激淋口味会不会太重了?加上抹茶倒是非常合适,不过什么都不放的话实在吃不下去呢。”



不知为什么,把偶然想到的事情说出了口。



“…………”



不知女孩子有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话,毫无反应地紧跟着我。



月映在喷水池中。



摇曳模糊的水中,也融入了我和那个孩子的影子。



看看天空又看看城镇,女孩子明明很不专心,却让人觉得十分优雅似的沿着我的足迹跟上来。



“——嘻。”



那个身影让人忍俊不禁,我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孩提时代。



说到童年的游戏,也就是带着秋叶散散步,然后再回到什么事情也不能做的宅邸里而已。但是如此无聊的每一天,对于我来说也正是无上幸福的生活吧。



……和这个孩子一起散步时竟会回忆起如此久远的往事,不由得嘴角绽出了笑意。



“你今晚也迷路了吗。”



“…………”



“我是说在这种时间出门还真是让人不放心呢。那个,还没有找到可以回去的地方吗?”



……?这个,也就是说其实是知道应该回到什么地方去的是吗。



“是吗,那么事情就好办了。既然知道的话我就送你回去吧。反正也不过是在散步,无论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好了。”



“……嗯?不想让我知道你的家在哪里吗?”



“…………”



……看表情似乎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凝视了我半晌之后,女孩子突然跪倒在地。



“————!”



我跑向眼看就要倒下的女孩子身边。



“…………!”



但是,似乎是不愿意被我触碰到,女孩子艰难的喘息着避了开去。



肩头微微地起伏着。



随着似乎会立即消失的微弱呼吸,女孩子不住地摇着头。



“抱歉,你想说些什么,我不是——”



很明白,这几个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



嘴唇微微地动了动,女孩子,真的如文字所表示的一样消失了。



“————”



睡意急剧袭来。



低头看时,自己的身体也像那个孩子一样渐渐消失了。



“——真是。”



意识渐渐淡薄。



一如往常,方才所见到的事情渐渐变得毫无意义,就在即将忘记一切的瞬间。



“——真是抱歉,抱歉。”



说出来了吗。



望着摇曳在水面中的月,我低语道。



IV七夜



——静静地。



慢慢睁开眼睛。



暗金色的原野盈满视界。



这就是她最初所见到的世界。



毫无变化的生活不断重复着。



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她用白纸般的头脑来细数岁月。



原本并非人类,身为没有必要拥有感情的生物真是万幸。



就连活着的必要性也感觉不到,因此她的日常也并不痛苦。



否。



原本就连快乐这层含义也不知晓,便更没有痛苦的感觉。



——接下来看到的便是这背影。



这是她所残留的三个记忆中第二个映像。



当然,并不可能只记得这么少。



然而她所见识到的东西,只有这三个而已。



注意到时,她便在这里。



因为不了解这个世界,所以就连自己的事情也毫不明了。



只是在望见这背影的瞬间,本能地认识到自己是被这个人所创造出来的。



——从此以后的生活,便只是眺望着魔术师的背影而已。



视界中总是铺满生锈的黄金色。



高高的山丘上,魔术师孤独地生活着。



山丘下有一个村落。



长久以来,久得让人忘却一切般,魔术师孤独地生活在这里。



从村中的老人还是孩子,老人的父母还是孩子的时候开始,他便是孤独一人。



山丘上住着魔术师。



村落里的人们仅仅知道这些。



谁也没有去确认过,而且也没有确认的必要。



村落里的人们并不需要魔术师,魔术师也不需要村落里的人们。



魔术师只是不停地研究着。



如同废墟的宅邸空无一人。



除了研究而外所做的事情,也只有黄昏时在中庭远眺而已。



魔术师做出了她。



她的存在确实是必要的。



她也确实是出于必要才被做出来的。



然而魔术师并不曾看过她。



而且她也并不曾看过魔术师。



——这一定是因为,相互之间并不必要。



两个人相处了长久的岁月。



然而却不曾有过交谈。



魔术师十分顽固,在有生之年所说过的话屈指便可数清。



如果她有着确实的思考的话,也许会这样来评价魔术师的。



完全像是死人一样。



她并不知道魔术师的语声。



只有一次。



当她被告知自己的存在方式时的一句话而已。



所以就这样什么也不知道地生活着。



语言也好情感也好,被赋予的知性有何意义也好,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样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不停地,望着这背影。



——这是,不过如此而已的故事。



回转的风车。



永远按时伫立在黄昏中的老人。



唯有一次听到语声。



唯有一次与他接触。



这样的事情毫无意义,只是年幼的她的故事。



——这是,不过如此而已的故事。



……只是如此而已,她拥有幸福时的故事。



做了一个异于寻常的梦。



一切,已然支离破碎。



是异常快乐的梦境。



还是异常可怖的梦境。



就连这一点也无从确认。



杂乱无章的梦——



“志贵少爷?您醒了吗,志贵少爷?”



翡翠的语气依然很恭谨。



“那个,已经是起身的时间了。请您现在就起身吧,志贵少爷……?”



枕边响起这样的话语,没有理由不起身吧。



“————”



强撑起满是睡意的身体,睁开眼睛。



“早上好,志贵少爷。”



“……嗯,早上好翡翠。每天都叫我起身,真是麻烦你了。”



“哪里,没有这样的事情。我很高兴能服侍志贵少爷。”



“是,是吗?如果高兴的话就好……”



我可是很讨厌这种和睡糊涂的人打交道的工作。



……忽然。翡翠很认真地观察起我的脸来。



“志贵少爷。您的脸色似乎很不好,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没什么,和平常一样。好像也没有发汗。”



说着伸手去碰碰额头。



……微微有些出汗。忽然想到,昨天晚上似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反正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说起来,看来我以后得努力自己起身了。……好,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今天就去买一个闹钟好了!”



啪地拍了一下手,提议道。



……忽然,翡翠不知为什么满脸不快地沉默起来。



“翡翠……?”



“——志贵少爷。志贵少爷对我每天早晨的服侍有什么不满吗……?”



“哎——没有,那种事情,完全没有不是,吗——”



“那么,以后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如果让志贵少爷感觉到不自在的话,我也就没有容身之地了。”



翡翠定定地凝视着我。



虽然在话语上像是在道歉,但是这种被胁迫的感觉真的是我多心吗。



“啊——是呢。比起闹钟来,确实还是拜托翡翠比较好。”



“您这样说真是太好了。



那么志贵少爷,今天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今天,这个——”



刚想理所当然地说些什么,思考忽然停滞起来。



完全想不起来今天的预定。



说起来昨天晚上睡觉前想过明天要做些什么吗。



……本打算回想一下昨天做过些什么事情,不过自己也很清楚想也想不起来。



再说,就算想起了昨天做过些什么,对于今天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志贵少爷,您今天有什么安排。”



“啊啊,是呢。今天——”



应该是去学校的日子。



穿好衣服来到客厅,秋叶正享用着已成为惯例的红茶。



正在眺望着中庭的秋叶将视线转向我。



“早上好,哥哥。今天早晨气色不错真是太好了。”



满意的笑容之中,混杂着“难得今天起得这么早”这层含义。



“嗯,好。”



用两个字简单地打过招呼,我向餐厅走去。



“——前言撤回。哥哥今天早晨还是和往常一样呢。这个失礼的招呼是怎么回事。”



秋叶一脸非议地瞪着我。



……真可惜。看来她完全无法理解我这仅用两个字来表示的深深的亲爱之情。



“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吧。总是说早上好也未免太无聊了吧。所以呢,今天就用天然的感觉来表达一下。”



“哦。我倒是只感觉到简慢,既然哥哥这么说那就这样好了。



那么明天我也想使用同样的招呼方式,不知可否?”



“啊,那可是太好了——”



说着,不禁想象了一下秋叶开朗地向我打招呼的身影。



“————”



总觉得,这样会对精神上造成负担。大清早就看到这种不和谐的情景,只怕当场就会贫血晕倒。



“……不,还是免了吧。打招呼时还是按礼节来做比较有感觉。因此呢,从今以后我会多加注意的。”



“明白就好。哥哥,我已经说过多次了,不要从早晨起就说些无聊的事情。”



秋叶开始优雅地啜饮起红茶来。



结果无论是早起还是怎样,远野家清晨的风景毫无二致。我也好秋叶也好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谈。



所以,毫无疑问这是一如往常的清晨。



我一如往常般来到了学校。



课程毫无半点新意,也没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展开。



班会结束了。



天依然很亮,太阳也没有要沉没的迹象。



如此情景,让人不禁误会依然是正午时分。我突然涌起一种想要去某个地方的冲动。



我离开学校,来到了小巷之中。



“————”



现在,我的手中拿着花束。



也许这是向死于非命的人们献上的祭品。



像我这样与他们非亲非故的人来献花也多少会有一点意义吧。



为什么会拿着这种东西呢,又是在向谁献花呢。



毫无意义,就连自己的心情也难以捉摸,然而我还是供上了花束。



背后响起了脚步声。



“无聊。”



像是从心底感觉到轻蔑似的,那家伙丢下这么一句话。



“……你。”



我回过头来。



“身为我却还这般矫情,你还真是的。”



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吗,杀人鬼如同海市蜃楼般捉摸不定。



“像这样供上花又有什么意义。想要祓除自己残留的影子,只要出到‘外侧’来就好了。”



“出到外侧,吗。那是——”



“哦,现在似乎有所觉醒了呢。那么也应该明白在此吊唁死者有多么无意义了吧。这里是生者的梦乡。你所创造的梦境,是以你所熟知者的梦构成的世界。主观上是你的梦,然而你所熟知者的器从‘外侧’来将他人与本人的梦境混合起来。所以就连你自身也不过是他人所知的梦境而已。故,这个梦乡无限接近于现实。……不,既然有这种程度的共通识,也就没有与外侧区分的必要了。”



……完全感觉不到杀气。



他无法在此存在吗,身形摇曳不定。



在这里的,只是——述说着我所注意到却已忘怀的事实的,自身的投影而已。



“……那个白色的吸血鬼。就像你让她在你自己的世界中登场一样,她也让你在自己的世界中登场。相互熟知的人们之间的境界条件混浊起来的场合,梦便同时干涉双方来修正矛盾。就像你褊狭地使用外侧一样,形成了这种稀有的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黄金比。个体认知所容许的识既不能太宽广也不能狭窄。宽广到这种程度的话,也适宜去创造第二现实。”



“…………”



是吗。如果这种说法准确的话,那么——



“不错,这个世界中并不存在死者。所谓的梦便是生者所看到的共通无意识。故,已然死亡的人无法加入到这个场中。纵然你自身拥有强烈的记录,或是存在期望其复活的人也是一样。些细的剧本……是了,我们让路人甲来拥有这个剧本,然而死者依然无法进入这间剧场。纵然有剧本却没有演员,如此而已。”



所以——这花束,便至少要向确实的人送上。



在此我并没有回想起来。



已然死去的,曾与我做下一个约定的同班同学。



“是吗。不过,这样一来便出现了一个矛盾。”



“哦。”



“就在眼前。从刚才起就不停在一边饶舌的,已经死掉的你又是什么。”



“我会存在是因为我并非从外侧进入的人。这里只有在某种条件下的某些人物,才能获得即使身亡也能拥有形态的特权。”



并非来自外侧的影子。



从内而生,没有外侧现实的人。



那便是——



“恶梦,吗。”



“来造访这个场的一切演员都拥有。我也是,那个白色的吸血姬所见到的朱月也是,神甫所见到的过去的自身也是,全部都是自身的投影。然而正因为是影子,所以才只能是随伴本人的存在。”



“——然而我不一样。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比较特别,不过使你屈服的话我便能够代替你。原本我是由你的恐惧所制作出的拟似人格,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也不会逃避。将你杀至体无完肤境地的我——”



我身处小巷之中。夜晚便会变得阴森的这个场所,在昼间却显得很清朗。



“——不过,总觉得很奇怪。”



刚才我和什么人讲过话吗?



“喂,请问一下——”



这里有人吗,我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回过头去,却吃了一惊。



“…………”



“哎,你是——”



太阳穴附近流过一阵激痛。



“之前那个孩子呢。……抱歉,虽然见过面就应该能回想起来才是,不过我最近似乎很健忘。”



“…………”



女孩子还是一样沉默寡言。



只是用那双大大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我而已。



“啊,是了。那个,刚才有其他人在这里吗?……这个,我想他大概和我年纪相仿吧。”



女孩子摇摇头表示否定。



“是吗,你不知道吗。……也是,多半是我神经过敏吧。抱歉,问你这么奇怪的问题。”



……哎呀。



我说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女孩子突然情绪低落起来。



“…………”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虽然不清楚是为什么,不过看到这个孩子悲伤起来,我也不禁有些难过。



“嗯?你好像没什么精神呢,出什么事情了?”



“…………”



女孩子抬起头来,忽然开始拉扯我的衣服。



“等、等一下,衣服要被拉坏了。”



“……怎么,不能留在这里是吗?”



“我知道了,就不要再拉我的衣服吧!”



女孩子慢慢地将手从我的衣服上拿开。



“那么我这就出去,你呢?莫非,又迷路了吗?”



“————”



“啊,等一下!”



制止已经来不及了,女孩子向着街上跑去。



“……走掉了吗。真是,像猫一样的孩子呢。”



独自喃喃地念叨着,我也向街上走去。



“啊。”



说起来,每次见到那个孩子之后都会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可恶,又忘记问她的名字了。”



……真是的。这样一来和那个孩子说话岂不是像在做梦中梦一样了吗。



回到宅邸,不久便是晚餐时间。



在宽广的餐厅中着席的只有我和秋叶,翡翠与琥珀分别在我们身后侍立着。



夜的氛围与豪奢的晚餐所共同酿造出的环境,让人不由得遵循着餐桌礼仪。



我和秋叶在相互无视的状态下默默吃着晚餐,到最后完全没有说上一句话便结束了一如往常的晚餐。



晚餐后是例行的茶会。



今天大家少见地慵懒,完全没有一点想要玩游戏或聊天的意思。



“……那个,志贵少爷,您今天怎么了?”



“哎……?啊,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想发发呆而已。”



“……这样就好。不过比起昨天来,您显得有些消沉。”



翡翠沏着红茶,同时关切地探问着我的情况。



……不过,从我的角度来看,秋叶她们更是消沉。



“那么翡翠又怎么了?一到傍晚就突然无精打采的。”



“————”



看来是说到重点了,翡翠睁大眼睛陷入了沉默。



“……哦,翡翠也一样么?琥珀也说自己没什么精神,莫非是姐妹一起感冒了吗?”



“不,身体方面没有问题。只是由于昨天做了一个恶梦而没有睡好而已。”



“……做恶梦?等一下,翡翠。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里,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做了恶梦而心情不快。”



“……喔。不止琥珀,连翡翠也是这样啊。嗯,不过我的情形也差不多。”



秋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秋叶。这也就是说,大家都做了恶梦吗。”



我对于恶梦这个单词很是在意,于是脱口问道。



“啊?……嗯,梦见了不久前的事情。我最不想见到的风景出现在梦中,醒来时非常不快……哎,真是奇怪呢。那么讨厌的事情为什么会忘记了呢。”



秋叶很不可思议似的侧起了头。



“…………”



翡翠和秋叶的心境完全相同吗,总觉得有些难以释怀。



“……哦。做了最不想见到的恶梦是吗。”



这也即是说,那是最为恐惧的印象。



“…………”



恶梦。



对于本人来说是最不愿意相遇的对象。



明明被封闭在潜意识之中,却以极强烈的投影来带给人罪的意识。



“……哥哥?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秋叶很担心似的窥看着我的脸色。



我敷衍了几句,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是吗。原来不止我会这样啊。”



无意间说出这样一句话后,我离开了客厅。



——那么,尽管没有什么可以深究的。



直指核心的这句话不过是无意间说出口的,所以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不可能会明白其意义及意图。



——就这样,漫长的一天结束了。



躺在床上呆呆地眺望着天花板。



许是疲倦了吧,浓烈的睡意浸透全身。



“——在那,之前。”



是的,在那之前理应有什么事情要做。



心中莫名的空洞。



无法出口的话语。



必须去做的事情。



那是——



城镇上发生的杀人魔事件。



再度复苏的杀人鬼,今夜依然会为了寻求牺牲者而彷徨在夜晚的城镇上吧。



“——那家伙。”



那到底是什么人目前还一无所知。



能够确定的,仅仅是那家伙有着杀人鬼这一身份的事实而已。



那家伙在引诱远野志贵。



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地出现在我的面前,那家伙必定渴望着和我一决高下。



“——也好。既然你想做个了断,我便奉陪一次好了。”



我起身换过便服。



确认过短刀那冰冷的感触,我推了推制御着自己双眼的眼镜。



“————”



然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



我确实邂逅过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家伙。



不过那是在何处,又是在何时发生的事情,却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来了——



城镇一如往常。



这里是第无数次的夜晚,无论何时来到外面,世界总是悄无声息。



既没有人的感触也没有风的感触。



影绘的街道之间,我拖着傀儡般的影子走在道路的正中央。



————然后。



道路被墓碑般的高层建筑所围绕。



在这个干涸的人造山谷正中,那家伙伫立着。



头上是布满罅隙的琉璃之月。



冰冷的月光,长久地映照着死者的灵魂。



“——你来了。”



与我酷似的影子冷彻地说着。



“没有时间了。在夜晚结束之前,此次必要了断你的生命。”



影子的左手闪耀起来。



随着一声脆响,刃部从短刀中弹出,反射着月光。



“你说,此次——?”



这句话太矛盾了。我和这家伙决斗理应是初次才对,记忆中没有与他战斗过的印象——



——没有,这种记忆。



就连是否曾邂逅过的记忆,也变得无从捉摸。



那么,那段记忆,究竟会将我引向何方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种事情我可不知道。怀抱无益的烦闷只会在黄泉路上迷失。正因如此才应在临死之前一无所知。



你须如此——当然,就连我也一样。”



影子伏下身去。



在我理解到那是为了降低其自身重心之前,已然摆好了应战的体势。



就在我举起短刀的那一瞬间。



影子一步便“跃”到了我的身前。



那是既像贴着水面飞行的石片,又像矮小且迅捷的野兽一般的跳跃。



“——呜!”



短刀准确地迫近颈部。



完全来不及闪避,于是用自己的短刀挡开对方的短刀并顺势挥过去。



并非回避而是迎击,这也可以说是几度穿越修罗场所锻炼出来的经验吧。



手上传来撕裂肌肉的感触。



如同那家伙的短刀擦过我的颈部一般,我的短刀也从那家伙的颈侧掠过。



“————”



由于之前的跳跃,在恢复体势方面那家伙处于压倒性的不利。



挥到外围的手将短刀转为逆握,迅速向内侧带回。



目标是那家伙毫无防备的背后。



穿过肋骨之间的缝隙,将其心脏刺穿——!



“————!”



然而,目标却在一瞬间消失了。



我止住向回拖的手腕。



那家伙——以堪称奇异的俊捷跳到了我的侧面。



其重心被压低到伏在地面上的双手之间。



无视人类运动能力而向侧方向运动的瞬间移动术就如同蜘蛛,不,如同敏捷的野兽一般。



“——切。”



我猛然反转身体,用短刀横扫过去。



然而这亦是徒劳。



向着伏低到我腰部以下的那家伙的颈部挥去的短刀,却从那家伙的头上掠过。



“————”



一闪之间。



现在重心已经比我膝盖还要低的那家伙,眼光捕捉到了我的颈部。



“————!”



背上流过一阵寒意。脑中浮现出一秒之后的未来,也即自己的头被斩落后的情景,这使我的思考完全停止了。



短刀的刃尖从下方如同箭一般刺了过来。



——这一击,无从回避。



在当前的体势之下就连转一下头都做不到。



“可——恶……!”



所以,便将已然伸到外围的手臂拉回颈边当做护盾。



我听到对方不满地咂了一下舌。



对方将贯穿了我右上臂的短刀抽了回去。我用左手从已然使不上力的惯用手中接过短刀,重新摆好架势。



“————”



月光奔涌而来。



一瞬之间对方的短刀连续放出了三记刺突。



我也用短刀将之悉数弹开。



也许是判断出从至近距离的攻防中无利可图,那家伙以奇异的步法拉开了距离。



明明没有交替移动脚步却仍然在瞬间退到了远处,这情状直与蜘蛛无异。



……就好像不是他而是我连同脚下的地面一同退开似的,如此特异的移动方式。



……这种行动模式。



身体能够适应的话还勉强可以应付,若换作陌生人来做他的对手,只怕第一招就已经被取了首级。



“——真是不得了。”



那家伙缓缓提高了重心,同时这般说道。



“锻炼所得之技无过乎瓦砾之塔,若非不断予以巩固即崩解于瞬间。虽受如此教诲——未曾想,竟会堕落至如此地步。”



影子手中的短刀回转起来。



那家伙将刀柄移至上方,用手指夹住刀刃。



“应该消失掉的人果然是你。正因为自己存在,所以余外的自己便无法存在。”



那家伙说道。



这个意见我十分赞同。不,那家伙是我的影子,所以有着和我相同的思考模式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错。也即是说,存在于我们之间的最大阻碍便是对方了。”



“啊啊。存在着除我之外的我便会产生矛盾。”



这也是当然的。



因此——



“因此——你,便死在这里吧。”



——就在相互抱有同样想法的瞬间。



——所有一切,都落下了帷幕。



那家伙的手腕扬了起来。



果然是投掷,事先读出这一点的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双方的武器均只有一柄。



只要能够弹开那家伙掷来的短刀,便等同于宣告我的胜利。



————极死



影子宣告道。



扬在半空中的手向侧方移动起来。



许是为了在这一击中叩入必杀的威力,那家伙毫不压抑手腕舞动的力道,竟然顺势以背部对着我。



影子如同陀螺一般反转起来。



刀光破风飞来。



“————”



正当我视认凶器的轨迹,判断出有十二分把握将其弹开的时候。



也视认到了那家伙在掷出短刀的同时一跃而起的身影。



“——什么。”



这是某种杂技吗。



那家伙如同舞动在月夜之中,依然背对着我跃向空中。



头下脚上,倒立着划过夜空。



以恶梦般的速度,与掷出的短刀同时向我袭来。



“————”



注意到时,已经无路可退了。



如果被高速飞来的短刀击中,不止心脏,只怕连所有内脏都会被震出来。



不弹开就意味着死亡。



“————”



所以,这一行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下意识地弹开短刀。刀与刀相触时的冲击让我的身躯也禁不住动摇起来。



就在冲击让我动摇起来的瞬间,倒跃在半空中的那家伙伸手抓住了我的头颅。



“——啊。”



随即响起了,颈骨,被扭断的,声音。



————七夜



影子歌道。



……那家伙原本如同怪物一般的行动方式,至此却如同奇迹一般壮美。



单手拗断我的头颈,顺势将其从胴体之上拔出。



我的脊髓随着头颅被抽出体外,眼睛从那家伙的手中俯视着自己的身体。



影子无声地落地。



道路上是一具无头的躯体,尚未发觉到自身的死亡而伫立不动。



只剩下头颅的我,比躯体更早领悟到了自己的死亡。



——在此,杀人鬼复苏了。



在意识淡薄下来之前。



方才如同月下舞蹈般的奇迹,让我回想起过去,被自己称为父亲的那个人。



V死神



我回到了房间里。



吃过晚餐,出席了惯例的茶会,最后在浴室盥洗完毕。



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今天可以说是相当平稳的一天。



“那么,该睡觉了。”



我躺到床上,摘下眼镜。



之后闭上眼睛便万事大吉。



今天便就此消失无踪,崭新的明天将从零开始——



恶梦在梦中尚且出现么。



正因为在梦中才会出现恶梦么。



人类最为畏怖的罪的具现便是恶梦,恶梦如此说道。



这正如恶魔博士一般。



为了被自己召唤出来的恶魔杀死,这不是和亲手自杀毫无区别吗。



——就这样,摸索着每夜都使用的武器。



手中是短刀。



将其无声地收入口袋。



惯熟的话可以相对轻易地将人类解体,就这点来说,这柄武器是最为适合我的。



特别是我对除此而外的武器完全不了解。



也许可以凭借其它更为简便的武器来杀人,然而我并不认为自己能够使用那些武器。



在创造之初,我便被赋予了这样的属性。



我被想定为杀人鬼。



也便无从知晓除此而外的存在方式。



尽管如此,现实却是何等矛盾。



这名杀人鬼,只能够以远野志贵为猎物。



我只能够杀死自己。



那家伙的恶梦便是如此。



拥有着自己可能堕落为杀人鬼的不安与安心。



明明存在着已经无可挽回的自觉,然而仍挥不去内心深处的不安。



恐惧着曾一度成为杀人鬼的自己,是否会在某个契机之下失却现今的自我。



这便是我。



正因为如此,这个杀人鬼才只能够杀死自己。



对于远野志贵来说,最为避忌的事情并不是自己会成为不断杀人的异常者。



那家伙所畏惧的是我,杀死了自己的杀人鬼。



所以才会杀死我。



无数次地将我杀死。



有时甚至连自身也一并杀死。



如果说那家伙所期望的恶梦是自杀的话,我相信赋予这一执念以形体的话他便会消失。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那家伙却没有消失。



纵然不断地被杀人鬼的恶梦所吞噬,却终究会复活过来。



“——其理由只有一个。”



恐怕是,有人在暗中协助那家伙。



为了使我能够如此存在下去而让被杀人鬼杀死的家伙再度苏醒过来,确实存在着这样的人物。



“————”



所以,首先要去杀死那个家伙。



是否能够去打破杀人鬼只能够杀死自己的这条规则呢。



原本在我成为了我的时点起,原则就已经混乱了。



这个世界也到达了极限。



在被那个“黑色气息”吞没之前还未能觉醒的话,我便只能和我一同消亡。



“——找到了。”



找到了。



那是我的协力者。



使远野志贵复苏的力。



使七夜志贵复苏的力。



——那是,我们的协力者。



如果能够将其消灭的话,之后简单的消去法便得以成立。



——将梦杀掉,将我杀死。



苏醒过来的会是哪一方尚无从知晓。



不过那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因为无论哪一方得以残存,从梦中醒来的毫无疑问是名为志贵的人。



猎物未能逃脱。



似乎就连逃脱的意思都没有。



在其被杀死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