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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2)



昌浩望着神将们消失的天空,晴明对着他的背说:



「可以把门关上了。」



「啊,对不起。」



门一直开着,不仅会灌入夜气,灯台的光线也会引来虫子。



原本打算直接回自己房间的昌浩,思索了一会后,走进晴明的房间,关上了木门。



「爷爷,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昌浩在垫褥旁一坐下来,依靠着凭几的晴明便低声埋怨说:



「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我可不是病人!」



看到晴明板着脸,大为不满的样子,昌浩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昌浩。」



「您不是病人,可是跟病人差不多吧?因为您爬不起来啊。」



「现在在你面前爬起来的人是谁?」



「那是因为有凭几才爬得起来吧?好了,快躺下吧,勾阵的眼神好可怕。」



「唔。」



被孙子那么一说,晴明移动视线,就看到勾阵靠着墙不发一语,那个眼神更恐怖了,晴明不禁低叫一声。



昌浩把用来替代盖被的外褂,拉到不甘心地推开凭几躺下来的晴明的胸口后,漫不经心地环视屋内。



这是他很熟悉的房间。有很多的书籍和卷轴,施法用的道具,一叠叠的纸张,都整理得井然有序。什么东西该放在哪里,由晴明决定,但平时应该都是神将在整理。



「对不起。爷爷。」



昌浩诚恳地致歉,躺着的晴明张大了眼睛。



「怎么了?这么老实。」



「是、是,我以前是小孩子,现在会承认自己的错了。」



晴明抿嘴一笑,对满脸苦涩垂着头的昌浩说:



「嗯,你长大了呢。」



「怎么听爷爷这么说,就觉得生气呢……」



坐在墙边的勾阵耸耸肩,看着半眯起眼睛的昌浩,以及浮现戏谑笑容的晴明。



在她膝上昏睡的小怪,宛如没有骨头,全身软趴趴,毫无防备,任人摆布。在这种状态下遭到攻击,很快就会被杀了。



回想起来,勾阵之前也是这样。



神气被连根拔除,透支到生死边缘,真的是很可怕的状态。



安培家有晴明与天空的结界保护。所以,说「可以放心」是有点奇怪,但的确是可以放心地,安全地昏迷,直到自然康复为止。



小怪瘫成一团,动也不动。勾阵扯着它的耳朵,思索刚才的事。



晴明会派太裳、白虎、玄武去天狗们的异境之乡,是因为事情严重到了那种地步。



勾阵原本以为,天狗若要求协助修复封印,晴明应该会派她去。



她的神气几乎完全复元了。虽然耐力衰退许多,但只是协助修复封印,应该不会花多少时间。



然而,晴明却选择了那三名神将。



白虎和玄武在尸樱界被樱树吞噬过。虽然靠昌浩的法术回来了,但有段时间持续地樱树吸走神气,所以消耗得很严重。



但比起被邪念和樱树的夺走神气的勾阵和青龙、朱雀,他们的状态还算好。



因为在樱树里,他们的神气虽然被剥夺,但还不到被连根拔除的地步。



听复元后的玄武说,那是因为被樱树吞噬的晴明,使尽仅有的力气,一直在保护他们。



太裳没有战斗能力,但防御能力仅次于天空。他布设的结界,比天一和玄武布设的结界还要优异。



派防御力胜过战斗力的神将去,应该是为了修复封印后,在异境之乡布设比以前更坚固的封印,做好层层封锁,让天狗口中的恶神绝对逃不出来。



那个圣域封锁着绝不能放出来的东西。



虽然形式不同,但跟用来隐藏不能打开之门的「留」,有相似之处。



小怪用光力气的经过,昌浩大约告诉过勾阵,但真的只是概略而已。



五天前,天快亮时,昌浩说详细情形以后再说,就把小怪扔给勾阵,匆匆忙忙赶回皇宫了。



勾阵扯着小怪的耳朵,心想这家伙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呢?这时候,忽然察觉昌浩的语气变了,就把视线转向那里。



「爷爷,你不睡觉可以吗?」



「喂,你用那种表情说这种话对吗?」



「咦,什么表情?」



昌浩不由得按住自己的双颊。



「就是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啊。你有话要跟我说吧?那就赶快说完,赶快去睡觉。」



明天回阴阳寮,就要轮班看守书库,又有一段日子不能回家了。



为了让他可以毫无负担,身心都得到休息,吉昌特地安排他回家一趟。结果跟晴明说完话后,一点都没有消除疲劳。



「喂,昌浩。」



「是。」



晴明看着位置比以前高很多的小孙子的眼睛说:



「把送入京城阴气的尸樱界供奉为神,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吧?」



昌浩默然点头。



是的,对自己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老人细眯起眼睛。



「那么……不管异境或异界发生什么事,都是没办法的事。」



这句话出乎昌浩意料之外,他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没办法的事……?」



晴明若无其事地回答惊讶的昌浩:



「是啊,这是没办法的事。做什么事,就会发生什么事。不可能所有事都尽如人愿。」



晴明的语气里,丝毫没有安慰昌浩的温柔。



那是老后也没把旷世大阴阳师的名气让比任何人的晴明的真心话。



「为了保护京城、为了不让尸樱世界崩坏,你选择了最好的方法。不过,一般阴阳师即使想这么做也做不到,你是因为有红莲,所以确定自己做得到,也得到了你想要的结果。」



但也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结果。



所以,昌浩保住京城、保住尸樱界的安心感、成就感,都被彻底粉碎了。



「昌浩,这种时候……」



「是……」



晴明摆出阴阳师大前辈的脸,对着垂头丧气的昌浩说:



「你要把发生任何事都视为理所当然。」



「哦……」



「唔,你好像很不以为然呢。」



昌浩半眯起眼睛,对蹙起眉头的晴明说:



「总觉得这样很没责任感。」



「没责任感有错吗?根本做不到,还要硬背起所有责任,才叫没责任感。」



说得一点都没错,但昌浩无法认同。



忽然,晴明的眼神变得柔和了。



「消除什么事,就会在哪个地方发生同样的事,这就是哲理。不可能把已经发生的事完全消除。那么做,势必会在某个地方产生歪斜。」



总之,就是原本会发生在人界和尸樱世界的事,在异界与异境发生了,就只是这么回事。



「会发生的事,早就成定局了,所以,只要先想好发生时该怎么处理就行了,就只是这样。」



晴明眨个眼,抿嘴一笑。



「还有,你要决定哪件事最重要。了解自己能守护多少事物、能守护到什么程度,也很重要。」



「是……」



昌浩跪拜叩首,站起身来。



「晚安。」



「嗯,晚安。」



晴明眯起眼睛,目送昌浩走出木门,经由庭园回到自己的房间。



其实,刚才晴明说的话,昌浩也早就明白了。



只是他跟异境之乡关系匪浅,实在无法当成是「没办法的事」。



对神将们居住的异界也是这样。



晴明望着天花板的横梁,叹了一口气。



昌浩已经知道榎的使命。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想代替已故的岦斋、代替跟他有了交集的柊子,守住那个门。



四年前,昌浩亲眼见识到门打开会是什么结果。



当时,幸好在造成无可挽回的遗憾之前,及时把事情解决了。



然而,昌浩付出的代价是失去灵视能力。



晴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几天前,背负着种种重担却不曾逃避,挣扎到最后的那个男人,出现在梦里。



他是瞒着他的上司冥官,偷偷来见晴明的。



他插科打诨地说,他也知道死掉的人不该动不动就溜出来,但他很久没出来了,这次只是补回以前可以出来的次数而已。



--我并不想让你的孙子背负起那种使命。



从头上披下来的衣服下面,传出了低吟声。这应该是他的真心话。



但决定听他说、决定背负使命的,是晴明自己、是昌浩自己。



晴明呛说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衣服下面那脸便皱成了一团。



他自称是很厉害的阴阳师,却一次也没让晴明见识过他的实力。



--我不是不让你见识,是没办法让你见识,因为被「留」困住了。



男人反驳表示不满,晴明问他:



所以,你就被智辅宫司趁隙而入,被怂恿了吗?



从衣服缝隙瞬间看到的那张脸,晴明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从男人的双眸,晴明看到悔恨、愤怒、悲哀,以及这些形容词也不足以表现的沉重、冰冷的情感波涛。



看到这些情感,晴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男人落寞地对哑然无言的晴明说:



--不是被趁隙而入……应该是我自己想变成那样……



说到这里,男人就消失不见了。



晴明无法理解他真正的心情。即使听他说了,也没办法理解那份沉重、痛苦,没办法体会他的感受。



他也知道是这样,所以没再多说。



但晴明还是希望他说。或许太迟了,但说不定现在可以多几分理解。



起码晴明知道一件事。



即便形式不同、立场不同、境遇不同、背负的使命不同。



唯独这件事,一定是相同的。



喂,岦斋。



你一定很想从那里逃脱吧?



唯独这件事,我能理解。



因为我也一样--



◇ ◇ ◇



呸锵。



——以此骸骨为础石,将会打开许久未开的门吧……



呸锵。



呸锵。



呸锵……



「——妳回来了啊?」



不觉中扩展开来的黑色水面,掀起波纹,一个修长的女人从中间浮出来。



女人轻轻拍掉头发和布上的水滴,从水面走到岸边。



件不知何时伫立在她刚才出现的地方。



牛身人面的妖怪,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女人,和女人前面的人。



女人脱掉披在身上的布,跪在那个人前面列。



「祭司大人,请看这个。」



女人伸出来的左手上,停着一只蝴蝶。



祭司瞥了一眼翅膀轻轻开合的蝴蝶。



伸手一指的祭司,指向了飘浮的透明大球,里面有无数的白色蝴蝶聚集。



女人把蝴蝶关进了球里。



被关进去的蝴蝶,虚弱地张开了翅膀。



上面的图案是一张痛苦的脸。



如果昌浩在场,会马上看出那只白蝴蝶就是敏次的魂虫。



「真的门呢?」祭司低声问。



女人摇摇头说: